韩维自去磨墨写字,赵顼看着老师挥毫的身影,不禁还是问出了口。
“司马君实的三封文书,可值一提的也就是第二封。变法犹如建房,需良工美才,此论颇正。朕想发掘这些良工美才,老师可有教我?”
“近贤臣,远小人而已。”
“何为贤臣,何为小人?”
“修身养德,才干俱佳者,自然为贤臣;曲意逢迎,蒙蔽圣上者,自然是小人。”
“如今王学生与司马翰林相争,谁为贤臣,谁为小人?”
赵顼图穷匕见,紧紧盯着韩维,等着自家老师的回答。
韩维从容答道。
“自然两位都是贤臣。只是王介甫变法之日,便是小人集聚之时。”
赵顼微微失望,接着问道。
“为何老师断定小人会来变法,而贤臣不来?”
“不是贤臣不来,而是小人会来得更多。”韩维叹了口气,“臣知陛下艰难,欲急行变法。只是治大国若烹小鲜,须缓缓图之。
王介甫为人执拗,刚而不弯,为官不懂变通,言辞又颇为犀利,变法之中多言利而少言义。臣以为,他日变法必被小人所趁,将好事变为坏事矣。”
“老师是说,王学士有可能会被他手底下的人蒙蔽?他失去了对信息的控制,也就进一步失去了权力?”
韩维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年轻的皇帝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臣愚钝,何为信息?为何失去信息,就失去了权力?”
“朕也是听人说起,信息就是权力,就连朕的皇权,也是源自对信息的掌控。”
“荒谬!”韩维大怒,“陛下受命于天,为天下共主,何人敢妄言皇权?莫不是韩琦、文彦博等辈?”
“若是这两位相公呢?”
韩维哑然。
韩琦对英宗有拥立之功,几乎可以算托孤重臣,连太后都对韩琦敬畏有加。文彦博年近花甲,历经多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一呼百应。这两位相公要给小皇帝上上课,恐怕无人会觉得有何不对,甚至会觉得理所应当。
赵顼看韩维的样子也明白了答案,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可是老师,要做事就要用人,要用人就要辨明忠奸。国家积弱,燕云未复,朕是一定要变法的。可是变法的结果也须是好的,老师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来日王学士手下尽是欺上瞒下之徒,朕和王学士,又如何保证变法的成效呢?”
“唉。臣给陛下说个仁宗朝的旧事吧,当时有位名臣,受命去边疆平乱。叛乱已平,却有人进京向仁宗告御状,说这位名臣宴饮狎妓,克扣军饷。仁宗就派了御史台一位为人清正的御史去查证。
御史秘密来到地方,还未见到名臣,就先遇到同乡,被同乡拉去饮酒。酒宴中有营妓相伴,姿色艳丽,颇通诗书。御史当场为之赋诗一首,曰‘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东风万万条’,当夜拥营妓入眠。
第二天御史来到名臣处查证情况,这位名臣当场拿出宴饮和妓女,说御状告的属实。御史大怒,就要往上参奏,名臣不慌不忙,让妓女当场唱了一首诗,正是御史昨晚所写的杨台柳之句。
御史大惭,只好默然回京,回报仁宗,言名臣品正貌端,实为贤臣。
辨奸之难,御史也未可奈何啊。”
赵顼听的大怒,连问这名臣究竟是谁。韩维也不回答,只在纸上写“文彦博”三字。
赵顼沉默了,他再次想起另一个谈论皇权的人,那刘湛已经多次给了他解决问题的惊喜,也明言了“信息即为皇权”,或许这次他也能有办法。
想到此处,赵顼连忙与老师告辞,回营换了身常服,又来到了审计院中。
熟悉的牢房里,刘湛没注意旁边小黄门冯平奇怪的眼神,听了自称赵令畴的青年的问题,大手一挥。
“当然有解决的办法了。有了信息,自然就有了处理信息的法子,即为控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