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不仅用于宫墙,还在雕梁画栋之中,宫中凡有朱红用色处,皆有丹砂,难以除净。”
“那还能迁到哪里去?你们有行宫?”
童驹叹了口气,皇宫有毒,行宫自然也有毒。这些宫殿群完全不能要了,只能另起炉灶,只是国库空虚,连先帝葬礼都需要节省,何况是再建一座皇城呢?
果不其然,黄门来报,朝中苏轼苏学士犯颜直谏,说官家初登大宝就准备大兴土木,实为不妥。御史台也上奏说国库空虚,不宜生事。
吕俨自记录不停,刘湛倒是听出些不对劲。
“童公公,苏轼和御史台不知道皇宫有毒?”
“除去几位相公和王学士,确实无人知晓此事。”
“那人家反对的有道理啊,好端端的要换皇宫,这么大的工程,换我我也不答应。”
“官家忧心公开此事后,谣言四起,大内生乱。”
“那他就不担心背上一个奢靡无度的骂名?”
童驹还没来得及解释,黄门来报,高太后带着几位先帝的嫔妃,在金銮殿外哭门,说近日在宫中常有先帝托梦,言及少时曾受市井恩惠,登基后尚未报恩就已仙去,拜托在世亲人代为酬恩,前往皇城以外,守孝三年云云。嫔妃中哭泣激烈者,言道生不为先帝报恩,不如一死,当场撞向金銮殿殿门,幸好被侍卫拦住。而今朝堂一片大乱,官家与太后抱头痛哭,直呼自己不孝,相公们还在劝慰。
刘湛听得津津有味,又看到童驹没半分着急,心里有底,笑道。
“这就是不被骂名的办法?童公公好借口啊。”
“只是些下人求活的法子而已。”童驹淡淡说道,“黄门中偶有为难之事,必定嚎哭自己无后,不能为主上尽忠,为父母尽孝,先动人情,再提要求,则事可成矣。”
“啧啧啧,一套一套的。只是官家也要用黄门的法子?”
“官家也有官家的难处,万事顺意的是神仙,只要还在人间,就逃不开这些法子。”
旁边记录的吕俨连连点头,表示学到了。
刘湛暗自琢磨,要说这些玩弄人心的法子,确实和古人没法比。只是拿捏人心的再好,又能凭空变出钱和新的皇宫吗?
果然黄门有报,相公们把太后劝回去调养身体,官家红着眼睛说一定要迁宫,只论此事如何做,不论此事当不当做。群臣静默时,吕惠卿主动说要捐出自己的宅邸给皇家守孝暂用。
童驹听到吕惠卿的行动,马上去看吕俨。吕俨一脸平静,笔下却一抖,写坏了两个字。
刘湛见状,赶紧大喊一声,甚至引来了门口的侍卫。
童驹挥退了侍卫,扯出半个笑容,先问刘湛。
“何事大声啊?”
“哦,刚刚一只壁虎顺着吊床差点爬进我裤裆,吓我一大跳。”刘湛跳下吊床,四处拍打身上,脸上作出受惊的模样。
童驹笑笑,又问吕俨。
“为何写错字啊?”
吕俨起身告罪:“学生听见叔父之名,一时走神,又听见刘兄呼救,手下乱了分寸。还请大都知见谅。”
“哦,又写错字了。那这首诗,也是因为刘湛才写错的?”
童驹从袖子中抽出吕俨昨日写的“何事秋风悲画羽”,着重在羽和扇字上面点了点。吕俨强自平静,脸色却不可避免的白了起来。
“哎哟你干嘛~~”刘湛嬉皮笑脸,“公公啊,这读书写字,错个一两个很正常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是吧。”
童驹看看刘湛,又看看吕俨,直接喊了个黄门进来。
“你去宫外等着,下朝后看见吕惠卿,就将这首诗交给他。并转告他,刘湛和吕俨在宫里很好,就是少了点家用,请吕大人准备一些,童某亲自帮他转交。”
刘湛刚想说我才不少什么家用呢,吕俨用眼色示意他不要反驳。
童驹满意点点头,让吕俨坐下继续记录,一时风平浪静,似乎无事发生。
刘湛琢磨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这童驹哪里是给他们要家用,明明是自己要贿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纸上的奥秘的,难道现在当太监要求这么高,个个都用用典?我刘湛竟然在读书方面也比不过一个太监?
童驹并不管刘湛的心理活动,端起杯茶喝。
“刘湛呐,你说吕大人这捐献宅邸的法子,可能解官家之忧?”
刘湛摇摇头,先道德绑架,再逼捐,这套组合在后世都无解,何况是现在皇权威严的时代。只是东京城的房子就这么多,甚至称得上是一方土地一寸金,皇帝去官员家里住了,那官员去哪里住?挤来挤去,得把多少老百姓挤出东京?
这计策自然能讨官家欢心,但恐怕不会被有识之人同意。
童驹皱眉想要反驳,黄门又来报了,宰相文彦博和富弼都捐出了自己的宅邸,准备安置太后和嫔妃;司马光也说要捐,但他是穷光蛋,甚至连自己家都不够住;大部分官员的宅邸也都是朝廷发放的,并不足用;王安石说无需官员宅邸,皇城附近自有空地,再新建几个宫殿,又在城墙边开些摊位,许百姓定时来做生意,既不出皇城又身居市井,可两全其美也。
童驹更加眉头大皱,实在想不明白。
“刘伯汝,听说王学士文学和执政都是极好的,怎么会提出此等建议?他不知国库无钱吗?”
刘湛摸摸鼻子:“国库是没有钱,但不代表皇宫不能建。”
“没钱,怎么建?难道让皇家向民间借贷?”
“虽然没钱,但这不是还有旧的皇宫吗。”刘湛想想后世的经验,信口说道,“这就叫国有固定资产打包重组,然后再置换一下,就能换到新的皇宫了。”
童驹听的目瞪口呆,黄门也回来了。朝中群臣果然说出国库无钱,难以建皇宫,除非再加赋税。司马光痛哭流涕,苦劝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万万不可轻易加税。若非要挤出国用,需厉行节俭,从皇家开支和官员赏赐中省出来就是。
这话说的当然很正确,但是官家和群臣都不爱听,纷纷从各种角度论证皇家开支的必要,以及官员赏赐的合理性。反正皇宫是要建的,赏赐是不能少的,思来想去,只能哭一哭百姓。
此时王安石振臂一呼。
“臣有一法,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