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才被抓进来几天,童驹已经感觉到了痛苦。
除去大内总管的日常事务,他现在手头还有三件刘湛带来的事,件件不容忽视。
第一件,自然是宫墙上的丹砂。试毒用的几只羊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方面要催太医局要解毒的法子,另一方面要给太后皇帝皇后重新找住的地方,至于其他妃嫔娘娘?顾不上了。
第二件,是宫册整理。刘湛还说过丹砂会影响生育和小儿早夭,仁宗朝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子嗣,才把旁支的先帝英宗收为太子,接着才有当今官家登基。兹事体大,童驹也不敢去和赵官家提,只能看宫册整理后的数字,委婉的提醒官家注意。
第三件,就是这资产负债表。官家已经允诺张相公带一批信得过的人来,协助他童驹整理皇家帐册,务必在一个月内,算出皇家现在有多少家底。
千头万绪,都在案头,童驹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听张相公唠叨。
“童都知,既然官家将皇室清账之事交予我们,自当不负皇恩,全力以赴。何以童都知常常不在此间呢?”
张相公说话直,见不得童驹在专门清账的大殿内进进出出。
童驹无奈苦笑。
“相公见谅。童某亦有大内总管之职,又不通会计之事,在此也无能为力啊。”
“大内琐事,交与他人去办。若有重要之事,让人来此汇报即可,何必亲力亲为?都知久随官家,却不明白官家的深意吗?”
童驹面露惊诧,赶紧把张方平请到旁边,亲自倒茶问道。
“还请相公教我。”
“唉……都知可知,皇家帐册,一般是不让外臣看的。为何此次官家会指派我等前来?”
“……童某惭愧,实在是手中少人可用,这才劳烦各位大人。”
“少人可用,并不是无人可用。先帝朝用的那些宫中老人大多健在,何以先帝朝的帐册无需外臣清查?”
“是这次给的时间急?”
张方平端着茶连连叹气,无奈的点了点童驹,童驹又赶紧请茶,细心听张方平的指点。
“官家定一个月的时间,是因为采用那刘湛的新法子,原本就用不了很长时间。定个期限,督促下面人而已,并非是急着要帐册的结果。
官家的深意,其实是在都知,希望都知能带人掌握这资产负债表和阴阳平衡法。谁想都知竟无心于此,去忙些日常琐事,实在令人叹息。”
“相公教训的是。只是童某确实不明,这表和法子,除了算算账,还能有什么用处?”
“有什么用处?”
张方平连连摇头,眼里都是对学渣的鄙视。
“都知以为账目是何物?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而天下之利,以刘湛之法,可尽记在账目之中。都知执此,可以鞭笞宫内,又何尝不能鞭笞天下呢?须知我大宋枢密院,历来有个位子是留给宫中人的。
都知莫非打算,一辈子总管大内?”
童驹听到此处,连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
张方平不躲不让,生受了全礼,又接着说道。
“用此资产负债表,可以清查天下。田、地、盐、铁,自然是户部来理;可是涉及军需转运,宗室供养等等,都是宫中来管。按大宋官制,若官家觉得户部交来的账目中,有哪州哪路有问题,自然也是派宫中来查更为合适。
前几朝不如此,一是大部分人看不懂账目,只能由户部主动提出问题;二是宫中精通会计之人太少,皇帝要查地方账目,也只能依靠户部中人。
都知也是做了领头的位置,自然也明白。我虽然主管户部,但户部并不都是我的人,许多时候也是有心无力。而今都知有机会管起来,还要置之不理吗?”
“相公一席话,真是救童某于懵懂,请再受童某一拜!我必好好学习这资产负债表和阴阳平衡法!”
张方平满意的点点头,他现在的位置比较尴尬,既不像王安石那样受官家宠信,又没有完全倒向富弼文彦博这群老臣。如今有个为官家做私事的机会,又能留个人情给这大内总管,自然不能错过。
当然,话是这么说,张方平也不指望童驹能变成会计专业人才,有个大概的了解就行。非要把童驹留在这里办公,其实也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理由。
“童都知有此心,未来必然大有可为。不过会计之学,在于理而不在于练,都知在此间操练熟悉之后,就应该去学学理了。”
童驹茫然,张方平忽然向某个方向指了指,又向童驹眨眨眼睛,却又闭口不再说话了。
童驹琢磨了一会,会计之理,不向张方平学的话,还能有谁?自然是刘湛,再想想张方平指的方向,不正是刘湛被关的宫殿吗?心中恍然,嘴上却说宫中事务繁忙,请张相公暂为主持理帐事宜,一会他再回来。
张方平微笑点头,这次却没有再拦童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