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门被踢得吱吱呀呀地来回摆,像老人痛苦的呻吟。
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身着金绿飞鱼服,腰间系着黑玉绦腰带,神色昂扬。
身后还进来几个小孩,和梁平一帮人一样,穿着白衣白裤。
“进了坤门就要守这儿的规矩!谁不听话,棍棒伺候!”
十几个男孩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这是他的命吗?梁平无数次在深夜这样想。
“你又睡不着了?”贺秉钧和他一个铺睡,听到他呼吸沉重。
“嗯。”他鼻息回应。
“你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簌地钻他被窝里,从背后紧紧抱着他。
“以后咱俩作伴,你做我弟弟,好不好?”
贺秉钧没说,其实他有个弟弟,半年前重病。
自己为了弟弟和爹娘,甘愿牺牲自己,换了三百两白银给他们。
进宫再也没有他们音信,也不知弟弟病如何。
“好!”梁平捏紧被角,点了点头。
“真的?”贺秉钧搂他更紧,箍得人发疼。
“嗯”
“对了,我还要给你讲故事呢!”
“我给你讲高山流水的故事吧,春秋时代,有个叫俞伯牙的人,精通音律,琴艺高超,是当时有名的琴师······”
······
时间如白马,一晃三年,贺秉钧还是会在他睡不着时候给他讲故事,从苍木野花讲到鸟兽虫鱼,从天文讲到地理。
坤门的人越来越多,新人免不了被旧人欺负,初来那几个月,被拳打脚踢对梁平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不吭声,只敢忍。
夜晚贺秉钧搂着他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惊得买良叫起来。
嘴硬不承认自己受了伤,便凶着闹着脱了他衣服看。
背上一道青一道紫,还有几道往外冒着血珠,是新伤。
梁平没哭他倒哭了。
“谁?谁欺负的你?唐为忠那小子是不是?”
梁平转过来,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别为我出头,不想给你惹麻烦!”
他听了生气,“我们是兄弟,什么叫麻烦?还是你心里,压根儿没把我当你哥哥!”他说罢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不是的······”梁平扯他背后衣服,人不吱声。
“你都来了这儿六年了!还不懂这儿的规矩?今儿再给你小子好好立立!”
梁平被训斥声和鞭打声吵醒,一摸身边,空空如也。
今天是一个月里难得的休息日,怎么大清早人就没了踪影?
顿时心里一慌,推开门冲出去。
天还蒙蒙亮,大门处就围满了人。
“让你不长记性!不长记性!寻衅滋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贺秉钧被绑在凳子上,臀上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石凳,一滴一滴淌下来。
触目惊心。
“哥!”他拔腿就往那处跑,远远的,贺秉钧就瞧见他,对着他摇头。
梁平知道他是为自己教训了唐为忠,自己可以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却不行。
他心疼,也恨自己。
贺秉钧让自己别过去,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愈发猩红,红得要渗出血来。
不听。
冲过去挡他前面。
啪!啪!啪!
实心竹板打在身上,痛得人浑身战栗,却死死护着身下的人。
“大人,好像晕了!”一个六七岁的小黄门说了一句。
大太监才住了手,血红竹板被扔得老远。
奄奄一息的贺秉钧被抬回房。
梁平一瘸一拐跟在后头,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