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表哥、表姐一起玩,对于小婆偶尔的亲近,内心的也十分抗拒。
随着年龄增长,我逐渐明白,从那时起,我便心生芥蒂。
父母很忙,我幼年时没有人陪伴,只有大父和老司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
每每到了假期,我都会找大父,央求他带我去找老司。
老司也非常喜欢我,每次都会在我面前表演一些不可思议的魔术。
但当我开口想要学,老司都会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那表情的含义,而当我能理解时,却已经晚了。
老司的苗寨离市区很远,有十公里的距离,只有泥泞的柏油路,坑哇哇。
去苗寨的车,是五菱面包车改装,一车能装上十几个人。
在我小学毕业时。
一天中午,大父突然来到我家,说老司重病了,估计扛不住了。
小学毕业的我,已经明白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了,当时眼泪就忍不住留下来了。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大父上车,当时脑子很乱,乱七八糟的念头。
心中一阵阵抽搐,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我心中溜走了。
直到下车,看见熟悉的环境,我才回过神。
转头看向大父,大父身后跟着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男孩,脸颊红润,左边耳朵上带着一个圆环,一身花衣服,时不时鼻涕流下,又被吸回去。
小男孩有点怕生,唯唯弱弱的看着我,我也好奇的看向他,大父从来没有带过这个孩子出现,为什么今天会带一个孩子出来?
大父看出我的疑惑,牵住小男孩的手,蹲下道:“这位是你堂哥,中天!易灵,还不快叫堂哥?!”
小男孩很小声的叫了一句:“中天堂哥!”
我嗯了一声,算是认识了,忍不住开口道:“堂弟,你好,大父,我们赶紧走吧!”
老司住在一条小溪边上,木质的房屋,等我们来到老司家时。
门前已经围满了一群人,神色焦急。
那时的农村可不像现在这样,虽然经历过破四旧,但在苗寨中,老司的地位比族长、村长还特殊。
十里八乡生了病,医院治不好,可在老司这里却能治好。
苗寨中,老司就是神灵的代言人。
尤其是在这生苗的苗寨中,当时苗人分两种,一种是生苗,他们的苗寨偏远,不利于与外人接触,互相交流用的都是苗语。
只有在特定的日子,赶集之时,才与外人有所接触。
第二种是熟苗,他们靠近城市,经过政策的转变,融入到城市中,逐渐摒弃苗语,用汉话交流。
他们看见大父到来,纷纷用苗寨打招呼。
虽然我每年都来这里玩,但是用的是汉话,老司和父母也没有交我苗语。
我唯一能听懂的就是【农乃?】【乃!】
翻译过来就是:你吃饭了吗?吃了!
越过众人进入房屋中,老司躺在木床上,佝偻的身躯蜷缩在被褥中。
干瘪的脸颊,双眼浑浊无神,半张着嘴,极力呼吸,嘴中发出虚弱“呃…呃…”
见此情景,心中莫名一痛,一个前扑,跪在床前,泣不成声:“老司,我来看你了,中天来看你了!”
老司沙哑声音传来:“中~天,谁是中~天~”
大父此时牵着小男孩来到床前,微微俯身道:“叔,元恩来看你了!”
“元~恩~你是秀文的儿子!”
老司听到元恩二字,双眼闪过一丝神彩,眼球在眼框中转了转,打量了众人一圈,一改垂暮之色:“好!好!好!你们都来了,这就是你提过的那个孩子?”
老司看向大父身后的小男孩,说实话,我当时内心很嫉妒。
老司已经记不住我了,却还记得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小男孩,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地方值得老司如此看重?
大父脸上略带不忍,回答:“是的,叔,我就想这孩子健健康康的活着就行。”
听到这句话,老司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道:“我晓得,我晓得,我身后之事,就拜托你了!”
说完这句话,老司摸了摸我的头,突然老司手一僵,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似乎在我身上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老司半张着嘴,呜啊呜啊,发不出半点言语。
“嗒!”
枯瘦的手掌从我脑袋上划落,掠过我的脸颊,重重敲打在床沿。
仿佛晨钟暮鼓之音,敲击在人的心灵上。
又似尘埃落定之景,悲伤油然涌上心头。
“老司!!!”
我仅仅抓住老司的手,失声痛哭。
最后,在大父的劝说下,我才撒手。
看着一群人给老司擦拭身体,穿上寿衣,放入棺材。
我第一次知道人死了,会大小便失禁,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苗寨一些年纪大的人,会在二楼会存放着一副棺材,棺材里面放着寿衣。
傍晚时,灵堂才架起来了。
大父带着我离开,把我送回家里,叮嘱我不要乱想,好好学习,过几天再来看我。
我执意想去看老司,大父却安慰我说,“老司已经死了,他有东西留给你,你要去,我不拦你,但东西,我就不留给你了!”
说完就离开了。
有了期盼,日子就过的很慢,我脑中总是期待着大父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