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咖啡店一样,这家书店也是渔民的老房子改的。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城市的扩张远远快过农村的凋谢,后者的遗体来不及被降解就成为了前者的躯体。
房间的陈设非常凌乱,四面墙上都堆满了书,地上架子上也全是书,有的被塑料带子捆成一摞,有的直接垒放在地面上。这个场景让我不自觉地回想起解老师的办公室。
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进了几捆时下流行的小说和诗集,大多数还留着封皮。贴在书架的牛皮纸上写着八个字:
“塑封可拆,读后归位。”
那是用毛笔写的粗壮颜体字。不过贴上这句话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就算真的想读这里也没处坐下。
我在狭窄的过道中寻找到一条通路慢慢走着,一边漫步一边读着密密麻麻的书脊,之前在咖啡店看的那本克苏鲁的书就是在这里买的,当时只花了二十块钱。
“哎,小伙啊,又来了。”一句浓重的土话中断了我将要开始的回忆。
说话的是这家店的主人,他之前一直拟态在杂乱打的书堆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他缩在柜台后面,我站在书墙下只能看见一个黯淡的身影。
这家书店的窗户和门开向西面,只有黄昏时才能受到阳光的眷顾。
“过年好啊大爷。”
“过年好。”他摘下老花镜看了一眼我的脸。我注意到他手里似乎是一本俄语写的小说。
我对书店老板的个人信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开店了,还有就是从他浓重的口音中判断出来是本地人。
刚刚那几句寒暄很有可能是我们今天唯一的交流了。之前我来的时候如果发现没有什么想买的书就径直出门了。那个老人也不会跟我道别,甚至不会把他的注意力从正在看的书上移开。而就算我想买书也只需要问他一声价格,然后自己去扫墙上贴着的二维码。
这次我很幸运找到了一本九十年代印刷的全英文Hyperion。它品相特别好,连缺角都没有,泛黄的封面上印着金黄的农田和怪异的人影。
像这种原版书在二手网站上不知道要卖多少钱。
我把书放到柜台上,打开书包拉链从里面翻找钱包,毕竟手机里的存款余额可能不够,学生的微信里面也不会有太多钱。
我找东西的时间有点长,对面的老头摘下老花镜瞅了我一眼。
“小伙,你包里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他说的是解老师给我的那篇文章,我回家之后就没动过它。
老人接过那篇文章,一页一页认真读起来,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嗯……那本书给你了,你把这个留下就行。”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这让我有点震惊。子曰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那几张打印纸几乎没有成本的,而且我电脑里就有电子版。用它来交换那本珍贵的原版书就好像是天上掉了馅饼真砸到我头上一样。
“这……不好吧大爷,这书太贵了……”
“没有事,你拿走吧。”
我想做些什么补救一下,把书包里这篇文章的参考文献全部掏出来送给他了。我是一个有点迷信的人,当时很担心这种飞来横财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会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那个……大爷,要不然这样,我们留个电话号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