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但白露,沈芷兮也愣住了。
她惊讶于顾沅还有这样的过往,亦心疼他将那些苦楚深藏于心,伪装成疏狂不羁的模样。
顾沅接着说:“所以你们最好把人交给我,若是敢伤了他,你们也别想活。”
赵玄然冷声道:“姓顾的,我给了你逃出生天的机会,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今天这人,我杀定了!”
顾沅眉头微皱:“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锦衣卫就会炸开墓道口,殿下若是想把自己也搭进去,不妨一试。”
他的话云淡风轻,就像跟对方在聊今天燕都城的菜价涨了多少,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那便试试吧!”赵玄然取出袖中连弩,右手依然持匕首抵在顾长安颈部。
话音未落,沈芷兮扣动了手铳的扳机,不偏不倚打在赵玄然肩头。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顾沅以最快速度救下顾长安。
与此同时,赵玄然忍着肩上的痛楚,对着沈芷兮扳动手中的连弩。
一切都是事发突然,沈芷兮根本来不及躲闪,而顾沅也来不及救她。
仿佛赵玄然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步。
下一刻,一支羽箭没入少女胸前。
沈芷兮顿觉昏昏沉沉,她拼命想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但她伤势过重,还是倒在了顾沅怀中。
顾沅垂眸望向她胸前的箭伤,沉默不语。
尽管如此,沈芷兮还是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张无措。
她愕然,以往的顾沅,就算身处绝境之中也不会显得这样忙乱。
紧接着,一阵喧哗声从墓道中传来。
是陆燃手下的锦衣卫!
白露回头一看,成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行离去。
她暗道不好,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亦是束手无策。
白露现在能做到的只有救出赵玄然。
急匆匆赶来的陆燃没能追上白露和赵玄然,只见到身受重伤的沈芷兮和眉头紧锁的顾沅。
“怎么回事?殿下她……”陆燃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沅的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时暮,交代你一件事,帮我……把叔父送出去。”
“那你们呢?”陆燃心急如焚道。
顾沅解释道:“殿下受了重伤,你出去以后立刻派人去找萧太医,余下的事回头再跟你说。”
陆燃虽说很是担心,但还是依照他的计划,先将昏迷不醒的顾长安救了出去。
“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在……剔你的骨……你流了很多血……你说……那是梦……还是现实……”鲜血顺着沈芷兮的嘴角不断涌出,她却依旧笑着说,“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我不想让你经历第二遍了……不想了……”
顾沅眸中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发颤的双手轻抚着她的脸。
“你别走……别走……”沈芷兮缓缓闭上眼。
顾沅抱起因失血过多浑身冰冷的少女,轻声呢喃着:“殿下,我带你回家。”
与此同时,躺在榻上的顾念秋猛地睁开双眸。
眸色是可怖的血红色。
顾沅抱着毫无生气的长公主从定陵出来,在外边接应的陆璟也吃了一惊:“殿下出什么事了?”
顾沅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陆大人,劳烦您备一辆马车送殿下回城。”
他不多说,陆璟也不好多问,只是命人备车送他们回去。
马车后面跟着一只八尾猫,陆璟还在琢磨这算不算祥瑞,灵猫就转瞬即逝了。
就像从前许多年,它悄悄跟在她身后。
顾沅那边情况却并不算好。
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间变得沉郁起来。
当年在乱葬岗的时候,他都没有而今这般颓丧绝望。
萧太医得知长公主受伤的消息,连忙赶到宣华宫,不眠不休救治一夜,直至天明,她的病情才稍有起色。
第三天夜里,沈芷兮醒转过来,身边睡着的是守了她三天三夜的顾沅。
他自幼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警觉性也高,沈芷兮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见他又要起身照顾自己,沈芷兮连忙摆摆手:“不用的,我就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现在已经没事了。”
很长的梦。
顾沅连日来悬着的心刚放下,又被她说的“做梦”吓了一跳:“殿下可是被梦魇着了?”
沈芷兮摇摇头:“我都说了没事了,放心,我自己的身子骨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
“还说没事,你那天状况很不好……”顾沅欲言又止。
沈芷兮笑笑:“我当然知道,流了很多血,是不是?”
顾沅沉默不语。许久,他才轻声道:“殿下,你答应我,以后莫要以身试险了。”
沈芷兮点头道:“我答应你。”
顾沅:“嗯。”
过不多时,沈芷兮试探着问道:“你在定陵地宫里说过,你曾经在乱葬岗……那些事,是真是假?”
顾沅没有否认:“都过去了。”
“是……是因为什么?”沈芷兮纤细手指轻抚上顾沅的脸,忽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重复问道:“是因为什么?”
“贞元十三年,倭寇入境劫掠,我和顾家的人失散了。那一年,我四岁。”
沈芷兮眼尾洇开一圈红痕,泪水无声滑落。
“四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我被倭寇扔到了乱葬岗,这帮畜生想看我被野狗分而食之,但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
“然后我就学着去和野狗抢食吃,这样的日子过了很长时间,多长时间我自己也记不得了。”
“后来,顾家的人找到了我,好在我还活着,我没有成为野狗果腹之食,我活下来了,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