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距离优势,顾沅两人在日暮时分率先抵达天寿山定陵神道。
顾沅年幼时曾随祖父来这里祭拜过几次,对陵墓内部结构较为熟悉,两人穿过祾恩殿,很快便到了明楼前。
月色凄清,寒凉彻骨。
饶是做过一次摸金校尉的沈芷兮,也觉得这里阴湿气太重,跟陵墓外基本是阴阳两隔了。
“你……你刚才说这里闹鬼?”沈芷兮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紧紧牵着顾沅的手。
顾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不过殿下牵着我手做什么?”
沈芷兮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你那里带着剑,能护我们俩安稳。”
顾沅挑眉:“既然如此,殿下不应该攥着我的剑吗?”
“本宫想牵着你手,你少管我!”
顾沅语调悠然,“好,等一下你若是把鬼引出来,我才不会管你。”
沈芷兮:“……”
走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方才说这里闹鬼,不会是定陵里葬着的皇帝阴魂不散吧?”
顾沅笑道:“殿下你觉得呢?”
“你……你能不能别笑了……”
“为何?”顾沅奇道。
“你这笑得也太诡异了……”
顾沅自讨没趣,还是老老实实地带路,一边走还不忘补充鬼故事,“据说前瀛覆亡之际,庆元帝皇帝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死后阴魂不散,化作厉鬼……”
沈芷兮一记白眼送给他,“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事了,你拿着这事吓唬人有意思吗?”
顾沅神秘一笑,“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那你就别说了。”
“……然后庆元帝的头颅在下葬的时候被野猫吃了。”顾沅旁若无人地补充完这个鬼故事。
再然后暗处就真的传来一声猫叫。
沈芷兮忍无可忍道:“以后本宫要是再听见你说鬼故事,本宫就把你扔到永定河里喂鱼!”
顾沅很听话地闭嘴,接着带路。
两人穿过棂星门,绕过明楼,定陵地宫厚重的石门前此刻站着三个人。
不对,是两站一跪。
顾长安跪在供桌前生死不知,而他身旁便是手持祝版的赵玄然。
成玦站得稍微远些,因着戴了半边脸面具,根本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顾沅开口打破如今僵局,“我叔父怎么样了?”
“人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赵玄然转了转手中的匕首,“不过我不介意给他抹了脖子。”
“你想做什么?”顾沅眸中闪过惊慌之色,不过一瞬,便又恢复镇定。
他知道,愈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愈要镇定从容。
赵玄然将匕首抵在已经失去意识的顾长安颈部,“我想,复仇。”
这次不但顾沅,连带着沈芷兮都怔住了。
“但不是对他。”
沈芷兮最先反应过来,低声对顾沅说:“他怀恨在心的是父皇。”
赵玄然的语气中透着讥讽:“长公主殿下才知道啊。”
成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楼上,俯视着阶前的一切。
“为了这一天,我蛰伏了十年!”赵玄然现下已经失去理智,匕首几乎要洞穿顾长安的脖颈,“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原本应该是我!你们沈家人抢了我们家的皇位,而今还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拱手让人?”
“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爹就不是正统的皇帝!如果没有父皇的推恩令,他怎么可能手握江南十六万大军?他手里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还妄称什么天命所归,可笑至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赵玄然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但淮清侯是无辜的!”沈芷兮试着同他交涉,“殿下,当年的事他并未参与,以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做赌注,这就是殿下所谓的求仁得仁?”
赵玄然冷笑道:“你们哪个人无辜?替那个伪君子卖命,你们难道不该死吗?”
“殿下想清楚了,我才是先皇嫡女,若你放了淮清侯,今夜发生在这座陵墓里的所有事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吗?”赵玄然冷冷瞥了她一眼,持匕首的手松了些力道,忽然反手将匕首刺进身后牵动地宫汉白玉石门的机关中,轻轻转动。
“赵玄然……你停手!”顾沅冲过去想夺下匕首,可是为时已晚。
随着一声闷响,墓道的石门缓缓开启。
赵玄然一语不发,挟持着顾长安走入墓道。
成玦藏在诡异面具下苍凉死寂的眸子转了转,“今晚会死一些人,但是杀不了我的仇敌,无趣得很。”
语罢,他的脖子以一种活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翻转过来,他就用这种诡异的方式缓步走入地宫。
沈芷兮想跟上去,顾沅却拦住了她:“殿下可知他们要做什么?”
“除了血祭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沈芷兮气呼呼地瞪着他,“所以呢?你为何拦着我?”
“他是我叔父,要去也是我去,殿下不可犯险!”顾沅不容置疑道。
沈芷兮叹了口气。
顾沅点燃火折子,照亮了墓道入口。
他从前与修筑皇陵的宫女白露相熟,那人悄悄告诉他,定陵地宫完全是传统的拱券式结构,有四道石门,地宫中有前后两殿和陪祀的两个配殿。
只是听他这么说过,顾沅也没太记住,更何况现在事态紧急,不可能再把白露找来现场画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