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先回去吧,这一夜辛苦你了。”夏清如说。
“不行,我怎么能走呢?”汪荻拒绝了。
陈蕾在手术室门口站着,满脸泪痕,谭庆菊搂着她。
汪荻没有勇气上前,她总觉得弄成这样,是因为她说错话的缘故,这么一想,她又揣度起夏清如让她走的意图,是不是担忧她留下来再刺激了陈蕾?
“那……要不然我先走?”汪荻犹犹豫豫地问。
“你先回去吧。”
“这个手术要做多久?”
“不知道,原来说的是至少八小时,现在,我也不知道。”
“那做完手术,你及时告诉我,好吧?我可以来帮忙的,你们要找小孩,医院这边交给我跟她小姨。”
“行,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汪荻走了之后,夏清如开始联系亲戚朋友,挨个通知了突发情况后,他去牵妻子,宽慰她不着急,坐下等。
“小汪呢?”谭庆菊问,“走了?”
“嗯。”夏清如说,“我叫她先回去了,回头,等妈这边情况稳定了,我再叫她回来。”
“我们又没怪她,她怎么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谭庆菊说,“乱成一团,顾不上嘛。”
“我跟她说了,没事。”夏清如说。
陈蕾沉默着,神色黯然,女儿下落不明,母亲在手术室内受苦,她觉得一贯眷顾她的命运此时伸出两只看不见的手往不同的方向拉扯她,就快要将她撕碎了。
沉默良久后,她从恍惚里恢复,起身说:“小姨,这里先交给你,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清如,走,我们快走,找女儿去。”
陈蕾想到了,掌握母亲命运的不是技高一筹的心外科大拿,而是女儿夏绻,母亲虽然身处险境,但有医生照顾,术前谈话,她和夏清如一起听了,对手术风险、利弊都很清楚,她相信母亲会有好运,能挺过这一关,但如果母亲动完手术,女儿还没有找到,那既便手术成功,母亲也不一定能顺利从ICU转出来。
“你们不要太着急,清如,你把小蕾照顾好。”谭庆菊交代着。
陈蕾和夏清如脚步匆匆地离开,驾车出医院时,夏清如踩着刹车,开得很慢,陈蕾让他快点开,夏清如说:“我看看汪荻走没走?没走的话,我捎上她一段。”
“我怎么觉得妈刚才看汪荻的眼神那个恨呢?你看到没?”
“疼的吧。万幸的是在医院,这要是在家,可了不得。”
陈蕾沉着脸,偏头看向窗外,他们都说不怪汪荻,她也可以不怪,只要母亲平安无事,就可以。
汪荻已经走了,打车走的,她对司机说去檀韵花园,司机发车了,走出五分钟后,汪荻又改口说,去美食街,南口。
她去美食街南口第三个档口给女儿买了份最爱的铁板炒面,还配了份赤豆糊,装在大号纸杯里,滚烫的,如此,汪荻才满意地又叫了一辆车,朝家赶去。
檀韵花园是江棉厂宿舍拆迁后的安置小区,小区环境和天河新村有天壤之别,虽然交房还没到三年,许多楼房的外立面已经斑驳到要改造的程度。
家里的装修很简单,屋内所有的门除了厨房门改造了,余下的,还是沿用了白坯房的原装木门,木门薄,颜色是淡黄色的,门上没有门锁,只有插销,一旦从内里锁住,外头就打不开了。家具不多,收拾得干净利落,母亲极喜欢用布盖东西,餐桌上、小柜子、冰箱、餐边柜,但凡能盖的地方都会用一块蓝色的布盖上。
家里静悄悄的。
前两年,汪荻都是等到大年三十当天才回家,再冷清的家,被外面年节的喜气一捂,也会有些温度,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冰冷刺骨。
没人吗?
昨天母亲好像是提过,要去扫墓,母亲还说,女儿放假后都不在家,会不会是她来晚了,孩子已经出门去了?
汪荻不甘心地朝前多走了两步,女儿的房门是虚掩的,轻轻推开,女儿正坐在书桌前,这张书桌曾是父亲的办公桌,很大,放在小小的房间里,视觉上要大过床。
姜采采的背影挺拔,她塞着耳机,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汪荻觉得女儿八成是在听英语,她不太想打扰女儿,但铁板炒面热的最好吃,凉了滋味就不对了。
正犹豫着,她看到了女儿手里攥着的东西,是一部手机,正面没有一个数字按键的大屏幕智能手机。
屏幕忽而一闪,“夏清如”出现在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