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袭来,汪荻坐着睡去。
昏黄的灯光,甜腥的气味,扭曲的空间,粼粼的波光……
这些抽象的元素构筑了汪荻的噩梦,她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噩梦,唯独困惑人为什么在梦里还能闻到气味,而且,纵然醒来,气味也一时半会散不去。
梦里的小船在风暴中翻覆,黑浪扑打在脸上,把她惊醒。
汪荻摸着冰冷的铁板凳扶手,僵硬地站起来,消毒水的气味分子在鼻纤毛上附着,溶解于黏膜之上,嗅球开始发挥作用,当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取代梦中生成的甜腥,她的心跳缓下来。
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到处都是坐着或者蜷缩休息的家属,汪荻蹑手蹑脚地走动,单人病房门上的方窗拉了白色的纱帘,小姨还在睡,睡得不安稳,好像是快醒了,谭庆梅也是。
电子钟的时间跳到了4:32,天快亮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去楼下给小姨买份早餐,一碗馄饨,一个鸡蛋,还有一块米发糕,应该够小姨吃了,谭庆梅从昨天晚上八点就开始禁食,手术在即,她不能吃东西。
卷儿一会应该会来医院吧?要不要给陈蕾一家买点吃的?他们都爱吃小笼包,可是医院附近好像没哪家小笼包像样。
汪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基因会传递,命运也会传递吗?
夏绻怎么和她妈那么像?陈蕾小时候追电影明星也是很疯狂的。
不过,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陈蕾小时候文静,只知道跟在她屁股后头闹,没想到生出个女儿,却是个霸道的,风水轮流转,现在,换她的采采做了夏绻的跟班。
夏绻的芭蕾舞是从小练的,气质练出来,眼角眉梢带着孤傲,不过,她行事没有陈蕾小时候大方,小心思多,事事都要压人一头,不如意就要生气。
女儿没有少被夏绻欺负,汪荻看见过很多次,但从不干涉,她觉得,小姑娘嘛,都这样,喜欢弄小心思,女儿受点委屈没什么,陈蕾和夏清如总是很公正,夏绻宁可撕掉也不愿意借给女儿看的绘本,他们转头就买了新的送过来。
昨天晚上听谭庆菊和谭庆梅聊天,汪荻才知道心脏搭桥手术是很大的手术,谭庆梅的情况是要开胸的,她还要置换心脏瓣膜和人工血管,手术时间至少要八个小时以上。动完手术,她就会被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情况稳定了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天气很冷,医院外的小吃摊点从内而外喷着白色的蒸汽,汪荻缩手缩脚地站着,她没刷牙,没食欲,一会把早餐送去病房,就去洗手间漱漱口,单人病房的洗手间总归要干净些,女儿昨天说早晨也要来医院,等把谭庆梅送入手术室,她想和女儿一起吃顿早饭。
汪荻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进来时,谭庆菊刚收拾好沙发上的被子,正拢着头发盘发髻,她用嘴咬开一根钢丝发卡,笑着问:“你来的这么早?好坐车吧?”
“我没走,在走廊里休息的,昨天夜里过来看了几次,看你们都睡得好,我就放心了。”
小姨听了很诧异,说:“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进来呀,我们给你开张陪护床,没多少钱的事,你何必吃那个苦呀。”
“没有,外面挺暖和的,板凳也舒服,我喜欢睡硬床。”
汪荻看向谭庆梅的眼神闪烁着讨好的炽烈的光,她想让谭庆梅知道自己在努力对她们好,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你这个人,”谭庆菊叹了口气,边摇头边对谭庆梅说,“她真傻傻的。”
谭庆梅微笑着说谢谢,汪荻高兴得都感觉不到饿了,跟着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