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低头,凝视吴盐水汽潋滟的双眸,良久无语。
被我这样一动不动盯得久了,吴盐难免生出疑惑:“主君为何这样看妾身?”
“阿姆……”我低低唤她一声。
吴盐应声,她向我和暖一笑,手指依旧抚在我眉心。
我忍住伤处跳动的痛楚:“朕已经接连数日,没见到阿姆了。”
“主君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向阿姆撒娇?——别动,这里药粉没涂好。”
“无论多大,都是阿姆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正色道,“真是不巧,每次阿姆来的时候,朕都不在宫里,就好像朕故意避而不见阿姆似的!”
我分明看见,惧意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她将视线转向一侧,轻声道:“主君想说什么?”
“阿姆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什么话,朕都愿意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跳如擂。
吴盐,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机会了。
我虽然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我更是大夏皇帝。我的所有感情,无论是爱是恨、是怨是喜,都不得不让位于我的身份。我不能让帝国的命运,因我一人的好恶或心血来潮,等同儿戏。
“侬……”她不自觉带出了吴地方言,但也只有这一个字。
深吸两口气,吴盐故作平常,笑道:“主君累了,还请早些安寝。”
失望透顶,已不足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蓦然退后一步,吴盐抚在我额头的手指,便僵在中间。二十年中,我和阿姆从未如此尴尬。
“朕确是要安寝了,阿姆请回罢!”
我不忍对她怒目而视,所以我转过身,隐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
我感到她的视线盯在我后背,直到这个时候,我依旧期待她可以和盘托出。
“是,妾身告退。”长久的寂静后,我只等来了这句话。
无法言喻的失望,如同一张大网,将我兜头罩住。我最应该信任的人,在背叛我的道路上,走得义无反顾。看来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帝,夏斯邦都很失败啊!
“主君今日一问,无异于打草惊蛇,奴才以为……不智!”鹿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抹抹眼角,转过身,不知何时进来的鹿脯和汤圆正站在我面前。
我黯然伤神:“确是打草惊蛇了,但是不如此,朕会问心有愧。”
此时天色已晚,汤圆和鹿脯神情严肃,我不由问道:“你们有事?”
汤圆回道:“主君,一刻钟前,西宫传下懿旨,骠骁将军刑岳触怒天子,着罚俸一年,杖刑八十,入大理寺诏狱一旬。刑太尉入宫求情,也被太皇太后罚俸一月。”
“竟有这事!”我倒抽一口冷气,“刑岳现在何处?!”
问完这句话,我突然想到什么,疾步向外冲去。
“更衣!侍辇!朕要往西宫!”
“主君不用去了,刑岳已受杖刑,现下早被移入大理寺狱了。”鹿脯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我倏然止步,想到慈寿宫中隐于殿后的冯拂,想到当时我的自作聪明。
良久,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鹿脯:“这件事情,你也看不明白,对不对?”
鹿脯苦着一张脸,点头。
我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太皇太后的行事风格,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