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鸿却没接他的话,反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现在是越发看不透,这李修缘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睡得着?
换做旁人,就算真的是宁死不屈之辈,进了诏狱里多半也都会懊悔不已。
诏狱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皇帝设立的牢房,专门为皇帝服务。
任何机构都没有用,进来这里是生是死,全凭皇帝的意思。
可李修缘竟然在睡觉?
他到底是真的愿意为史实而死,还是以为朕不敢杀他。
“带朕进去看看。”念及此处,赵鸿反倒来了兴趣。
闻言,司狱使不敢怠慢,连忙躬身一副奴才样,领着赵鸿进入诏狱。
不多时,赵鸿在司狱使的引路下,七扭八拐的穿过几间刑讯室,眼看拐角就是关押李修缘和杨林的牢房了。
但就在他差两步快到牢房前的时候,却听见拐角后的走廊里传来了李修缘的声音。
诏狱里,李修缘侧卧在丝绒棉被上,脸色平淡的思索道:“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
“不错。”
听到此处,杨林赞同的点头道:“历朝历代,史官理当如此,国君的一举一动,也必定要载入史册,旧时告诫国君举措不可不慎,时刻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刀,监视着王朝的更迭。”
“但若只是为了悬剑于帝王项上,你反而应该后退一步,而不是宁死不改一字吧。”
“杨大人说得对。”
闻言,李修缘似乎感觉侧身躺着不舒服,干脆坐起身解释。
“如果只是为监督皇帝自然活着更好,但小自我有个更大的宏愿。”
“正所谓,书而不法,后嗣何观?作而不法,何以示后?”
“你坐拥千军万马,而我自史笔一杆,一字不改,留于后人听之。”
嘶!
此言一出,周遭牢房都安静了下来。
六部官员似乎都被李修缘的话所吸引,而杨林也一改之前的轻视,转而正坐起来,挺直了腰杆。
他捋了捋胡须,随后开口道:“原来如此,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明,你不过从七品官吏,为何明知今日之事却仍旧坚持上朝。”
杨林也并非不懂变通的老顽固,所以他认为还是自己这些人连累了李修缘。
让这么一个有大好前程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备受牵连。
闻言,李修缘思索了起来。
他不可能告诉杨林,说自己完全是仗着系统在求死。
所以为了解开杨林的心结,他只能继续表演起来道:“杨大人多虑了,小子我顶撞幽王并非因为您几位,而是家父自幼便教导我要尊重史实。”
“在历史上设立史官,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的言行,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制度和传统,一个史官歪曲历史,就等于一个朝代的史实会被篡改。”
“所以自我做起居郎那日起,便下定决心,起居注上的内容必然一字不改。”
“却不知,大人你可否听过崔抒弑其君,太史公秉笔直书的典故?”
李修缘没察觉到,似乎是因为劣质酒浆的缘故,让他已经有些上头了。
眼见杨林茫然的摇头,李修缘打了个酒嗝,重新躺下后开始回忆前世华夏历史上可歌可泣的典故。
“这事发生在春秋时期,简单的说就是国君私通大臣美妻。当时有个权臣叫崔抒,他有个漂亮老婆,叫棠姜。皇帝知道崔抒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后,就经常去他家里串门,结果就被崔抒给暗杀了。”
“皇帝死后崔抒想隐瞒这件事,不过当时的太史,把崔抒弑君写进了史书。崔抒威胁太史想修改史书,但这个史官宁死不改,于是也被崔抒给宰了。”
“但这不重要,关键是太史死后他弟弟就接过史笔,继续如实记载,弟弟被崔抒杀死后,另一个弟弟马上就身穿官服等着在门口继任。自此崔抒才知道什么叫史笔如刀,就算他把这一家人都杀了,还会有另一个家族的人继续记载史书。”
“额~嗝!”
说到这里,李修缘打了个酒嗝,侧身看向杨林道:“杨大人,现在您明白为何小子我一步不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