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定,出于防务的需要,城墙根起三十步内不得有民居。
本朝立国才五十年,法纪还算管用,偶有胆大破例的,也不敢过界太多,所以城墙下俨然有条宽敞畅通的甬道,可以一直走下去绕城一周,再回到出发的位置。
余干的城墙乃南宋末年备战时所筑,夯土围墙,面抹灰泥、顶铺石片,对外一侧有泥砖垛口,另一侧有女墙。
因多年未修葺,有些垛口和女墙被雨水冲刷坍塌,已经不大完整了。
这和李丹对前世印象中城墙都是条石、青砖砌就,高大坚固的印象完全不同!
他也是今生才明白,原来几百年前烧制砖石是件很花费,很耽误人工的事情。
这人来城墙下面,观望查看,总不会只是为了观瞻前朝遗存的吧?
李丹这样想着,悄悄从民宅墙板壁的缝隙向外查看。忽听到有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你是说,这段在整个西墙是最低矮的?”
“我们仔细看过,墙外是处隆起的坡地,从坡顶端再到墙头只有一丈四尺,比其它处要低两尺。”
“没别的地方了吗?”
“没有了。我亲自过来夜里在外头走了两遭,进城后又沿着里面走了两遭。放心吧头领!”
“夜里你在外面的时候,上面难道不曾有巡丁、更夫?”
“只有更夫,没见过巡守县丁。这会儿,你瞧,大白天更是连只猫也没有。”
“这余干县令他还真是做得放心呐?”
“就因为这边靠着信江,潮水把岸边滩涂搞得根本没法上岸或布阵,空地狭窄又挤不下那多人,所以他才放心呢。”
“好吧。不过我还得亲自试试。”
“试什么?”
“我从这里登城然后出去,从外面走回东山码头去。要是行得通,那咱们就能定下从西墙进来的路子。
这路线最好,可以直接插到衙前街。如不行,那只好还走北门那边了。”
“可……,北墙为防洪水修得坚固、高大……。”
“所以说,能走这边是最好!”
“头领,破了余干,南昌府可就被惊动了呵!”
“大头领说了,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李丹看到绿头巾好像从腰里一圈圈解下些绳索样的东西,又听他说:
“那时官军忙着收复余干都会往这里跑,咱们才好接应德兴那边银矿上的兄弟们突围。
他们被那指挥使围在山里两个月,再不突围人心散了,今后几年内都收拢不起来,什么时候才兴得起大事?”
这时再看,绳索已经都在地上,绿头巾上身到腰胯瘦了好大一圈。
他拎起绳索的一头来,那上面不知绑的木头还是什么,在手里甩了几圈便“嗖”地丢上去,在墙顶发出微弱的声响。
绿头巾用力拽了拽,大概是想试试它的结实程度。“你先上!”他说。
那名同伙便拉着绳子向上攀援。这家伙倒灵巧得很,三几下便到了墙顶。
在高处回身一瞧,正发现屋后躲藏的李丹,吃惊地叫声:“谁在哪里?”
李丹本来也不想躲了,便站出来拍拍身上的土:“你看你,真不晓事,非要要小爷出来露脸不可。”
那绿头巾没料到有人,脸色立即变了,低声道:“小公子来多久,可听到什么了?”
“来很久啦,你说的我都听到了。真抱歉,本来不想听墙根的,谁知道你们会商量造反的事。这种事当然该在没人的地方说才对!”
李丹的话气得绿头巾直撇嘴,他是以为没人来的,谁知道这儿居然藏着一个!
“你既都听见了,怕是走不得罗,要么死、要么跟我们走,你自己选吧。”绿头巾冷冷地说。
“我马上就要去上饶了,阁下不能放过我么?”
绿头巾摇头:“不能!”
“唉,真是冷冰冰地。所以你把那宦官给杀了,就因他知道是你灭的蔡庆满门?”
“你错了,是蔡庆图巴结宦官非要和他同路,而我们要为银矿的兄弟们报仇,那宦官老爷必须死。
想这么便宜溜回南京?做梦!蔡庆嘛,只好为他陪葬了。”绿头巾忽然怔了下:“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晓得我是谁?”
“大盗蒋彬嘛,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你做造反者蒋彬了。海捕文书已经下来,你不知道吗?”李丹玩味地瞟了他一眼。
“海捕文书?呸!”蒋彬往地上啐了口,哈哈大笑:“那些官老爷没法交差,悬赏老子的人头了吧?哎,值多少钱呐?”
“不多,也就是二十两。”
“才二十两?”蒋彬显得有些沮丧。
“头领,远处有人来啦,好多。快走!”墙上那人忽然高声叫喊。
“等下,我杀掉这小子就走!”蔡彬说着从靴筒里抽出支匕首来,身体移动就已经向前蹿了一丈左右。
李丹笑着说了声:“你可以试试看。”这时那匕首就已经离他不足四尺了,即便知道这家伙身体轻灵,李丹还是为他的敏捷吃了一惊。
右腿迅速收缩,身子一矮,李丹两手从背后便抽出那两根擀面杖来。
眼看那小子突然从匕首前消失,蔡彬也吓一跳,急忙用力踏地止步,打算收回匕首换招再攻。
不料就听风声响,情知不好却已来不及变招。
李丹右手棍上撩扫在他握刀柄的手指上,接着左手棍便敲在他立着的右脚靴筒上。
蔡彬大叫一声倒地,连打了几个滚翻开十几步才跃起,顿时手脚上的痛感让他呲牙咧嘴。
“兀那小子使的什么怪招,疼死我也!”他气得甩着手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