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东京城里的夜市也已悄然而退,空留下满地的纸屑。
但莫成林迟迟未归,莫家上下也无一人能够安睡。杜鹃坐在茗楼大门前的石阶上,嘟着小嘴,两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左右,但见雾浓叶落,好一条大街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她坐得久了,不禁打了寒战,忽然,肩头一沉,原来是一件狐狸皮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杜鹃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对来到身旁的莫云潇说:“大姑娘,你怎么来了?外头冷,您还是进屋里去吧。”
莫云潇淡淡一笑,说:“只怕屋里比这儿更冷。”
杜鹃不解其意,便说:“可叫彩衣生炉子。”
莫云潇摇了摇头,笑道:“不必,那妮子熬不了夜,爬桌上睡了,还是不扰的好。”
杜鹃有些动容,感叹道:“大姑娘,您真是越发仁慈了。那……”她急忙将身上的狐狸皮外套取下,说:“还是大姑娘披着吧,您身子金贵,万一着了风寒可就是小的的罪了。”
莫云潇将手一推,说:“你披着吧,家里店里,都要你操持。这莫家,可以没有我莫云潇,却不能没有你杜鹃。”
杜鹃瞪大了眼睛,连忙说:“大姑娘言重了。杜鹃何德何能,大郎不在时,您才是这家里的主心骨。虽然这些日子出了些事,但小的知道,终有一天,大郎还是会把茗楼交托到大姑娘手里。”
莫云潇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坐在了石阶上。杜鹃也随着她一起坐了下来,耐心地听她讲话。
“我从未想过要做生意。”莫云潇望着天边的月亮,说:“或许你还不知,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
“画展?”杜鹃有些疑惑,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呀,画展。”莫云潇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咱们中国的文人画历史绵长,自唐代的王维始,诗书画印便融为一体,这是中国所特有的现象。一个优秀的画家,也该写出一笔好字,填得一阙好词。到了宋代,苏东坡、米芾、还有那风流天子宋徽宗,都极大的推动了文人画的发展,到了元代,更有黄公望、赵孟頫为首的元四家,将文人画推向了新的高度,而在明代,文人画更是繁荣,有了董其昌、唐寅、石涛……”
说到这儿,莫云潇从自己沉醉的幻想中蓦然惊醒,望了一眼身旁一脸茫然的杜鹃,不禁哑然失笑道:“我说的这些,你是不是闻所未闻?”
杜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苏学士小的知道,小的也读过《全唐诗,知道王维,而像什么黄公望、董其昌却不知是谁了。”
莫云潇笑着说:“总之,这些人都是我十分推崇的前辈。倘若有一天,我的画作也能像他们那样流芳百世,也就不枉此生了。”
杜鹃楞了一愣,问道:“可为何从未听姑娘你提起过这事?”
“还不是因为茗楼。”莫云潇一拍膝盖站起身来。她来回踱着步子,说:“爹爹每次出差,都要我管理茗楼,那真是让人心力交瘁。如今爹爹收回了我的财权,我本有些难过,但转念一想也有好处,我终于可以提起画笔,用心钻研画作了。”
杜鹃也跟着站了起来,拍手叫好:“既如此,我大宋又要多一位才女了。呀!您不是说中国的画是诗书画印一体的吗?到时您画了画,大可请魏夫人来填词呀。她是咱们大宋首屈一指的女词人。她的词,您的画,融为一体岂不妙哉!”
“是呀,那可太好了。”莫云潇也开心地叫了起来。但她又一转念,才想道前一天自己和这位闺蜜闹了意见,又不禁神伤。
“不好了!杜鹃姑娘!不好了!”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杜鹃和莫云潇心上都是一紧,不约而同的想到莫成林迟迟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
家丁跑了来,先向莫云潇见了礼,然后对杜鹃说:“杜鹃姑娘,小的本在巷子口等大郎回来。可谁知,大郎未来,倒是来了一队官兵。”
“官兵?奔哪来的?”杜鹃忙问。
家丁说:“像是奔着咱茗楼来的。”
“啊?”杜鹃心头大惊,急忙转头望向莫云潇。
莫云潇凝神一听,果然听到远处隐隐有阵阵马蹄之声,与宝成被杀的那天极其相似。她无暇细想,急忙吩咐杜鹃和这家丁:“快回家去,叫所有人各自回房,无论怎样都不要出来。你们两个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