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儿坐在芷兰居的上首正座,顺手端起手边的一碗热茶。她轻轻晃了晃,只见茶汤色浓味重,虽是青白的成色但沾着了碗边却又立即消退。
张芸儿两道细眉微蹙,嘟囔了句:“这才几天儿没开张,茶就不咬盏了。”她美睫一抬,问身旁的一个傍身老妈子:“是哪位茶博士点的?”
老妈子颇有些不安,连忙赔笑说:“是服侍咱家多年的刘先生。”
“传下话去,扣他半个月的茶汤钱。”张芸儿将茶碗缓缓放下,说:“越是老人就越该知道,莫家能有今日乃是因为大郎无一日不谨慎,无一日不勤勉。若是稍有懈怠,只怕茗楼的名声就要坏了。”
老妈子答了声“是”,便转身向外走了去。正在她跨过门槛要出去的当儿,绿玉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
“二奶奶!二姑娘!”她跑进了中厅,也只得佝偻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莫云湘也一挑帘子,从卧房中走了出来。她不禁和张芸儿对视了一眼,然后迎步上去问绿玉:“怎么样?”
绿玉也算机警,微微侧目用余光瞥了眼早已走远了的老妈子,这才说:“二奶奶、二姑娘,小的可探听到了。大姑娘许是得了健忘病,以前的事儿统统不记得了。”
“啊?”莫云湘十分吃惊,叫道:“怎么会?她真的什么都忘了?”
绿玉连连点头:“是呀。她竟然怀疑是环儿推她下水的。这……不是失心疯了吗?”
张芸儿和莫云湘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么说来,她并不知道推她入湖的究竟是谁了?”莫云湘忙问。
“是呀二姑娘。”绿玉颇为得意地一笑,说:“昨天她说得那样言辞凿凿,小的还真以为她了然于胸呢,原来也都是在唬人。”
张芸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坐下,侧头又对莫云湘说:“湘儿,荷露的落水真个与你无关?”
“娘!”莫云湘面颊登时发红,急着说:“都到现在了,您怎么还不信我。我是恨她,但又哪来的虎胆敢去做这杀人害命的勾当!”
绿玉瞅了瞅二人,忙搭腔道:“二奶奶,上元节人多拥挤,谁又知道她是怎么落得水。反正与咱家姑娘无关,那就万事大吉了。”
莫云湘心中仍是忿忿难平。她一跺脚,说了句:“早知你们都怀疑我,当时还真不如下个黑手,把她推到金明池里去。”
她这话出口,绿玉惊得急忙捂嘴,连连后退;张芸儿更是双目瞪圆。她忽地从椅子上坐起,“啪”地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莫云湘的脸上,直打得她几个踉跄,险些摔倒。
“二姑娘!”绿玉忙迎上去将她扶住,又转头对张芸儿说:“二奶奶,咱家姑娘蒙冤委屈,说得都是气话,您可千万别当真呀?”
张芸儿面红耳赤,怒道:“气话?上次就是因为一句气话叫环儿那贱婢逮住了把柄,像疯狗一样的咬你。你还不知收敛?”
她越说越气,抬起手来指着莫云湘警告:“我可告诉你,我张芸儿虽然时刻都想当莫家的主母,但是伤天害理的事绝不能做!你记住了没有!”
莫云湘捂着自己火辣辣地半边脸颊,眼中噙泪却也不敢哭出声来。她只默默地点了两下头,小声道:“是,娘亲的话不敢不听。”
张芸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绿玉望了望这对母女,便笑着向张芸儿迎了上去,说:“小的说句冒昧的话。大姑娘她死而复生,却又失了忆。这对咱们来说最好不过。”
张芸儿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何以见得?”
绿玉见她颇有兴致,受了鼓励,便微微一笑,大胆卖弄了起来:“二奶奶您想,大姑娘可是大郎的掌上珠、心头肉。她生母去得早,大郎本就心有愧疚。若她真个死了,等大郎回来只怕没咱们好果子吃。”话到此处,她微微一顿,露了笑容:“可如今她活过来了,这场祸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张芸儿连连点头,接着她的话茬说:“这些年来,茗楼的生意也都是由大郎和荷露一同料理。若她真个是失忆了。那……”
她抬起头来与绿玉四目相对,主仆二人不禁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