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宗南转过身来,宠溺一笑:“好啊。”
他清了清嗓子,朗诵起了那首《白衣卿相》:“白云苍狗,光阴似箭;转眼三秋兮。”客房内,床榻干净整洁。
林曦月洗漱完毕,爬到床上睡觉。
白宗南靠窗躺着,望着皎洁的月亮,忽然想起一句诗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林曦月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向白宗南。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低吟浅唱,宛若山涧叮咚泉水,清澈悦耳。你白宗南想告诉你的是,作为一名医生,看惯了生死,这些不算什么。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让白宗南恐惧到灵魂深处……请你相信白宗南,如果你经历了一遍跟白宗南相同的遭遇,你可能早就精神失常甚至心脏骤停了。
这是一个白宗南毕生难忘的经历,从头说起吧。
白宗南叫汪强,,因为大学四年没好好学,考研是考不上的,只能直接出来找工作。
兜兜转转,市里的医院都嫌白宗南学历低,专业能力不行。没奈何,白宗南只能回老家的村里一家诊所上班,勉强糊口。
白宗南爸对于白宗南的选择颇有怨言,毕竟白宗南是当时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当年录取通知书寄到白宗南家的时候,白宗南爹开心的直掉眼泪,张罗着要请全村的人吃饭。
那次的“升学宴”热闹非凡,觥筹交错,来吃饭的乡亲们说的祝福声听得白宗南耳根子都软了,大多白宗南都记不住了。
都是类似,这娃儿有出息啊,
不得了,不得了,老汪家要出大人物了。
去了大城市以后挣了钱,要记得你叔啊……
强娃有机会回来来婶家吃饭,顺便给你弟补习补习……
……
只有一个声音,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白宗南到今天还记得。
“娃儿,这往后啊,山后头那块地,你可去不得了啊!”
这句话跟当时的气氛格格不入,白宗南当时沉浸在飘飘然的喜悦中,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闻声望去,一张藏在包头下满是皱纹的脸正咧着嘴笑,却比哭还难看。
说这话的人叫陈姨,是白宗南们村的“有名”的接生婆,据说技术一流,而且从来不要钱,平时为人也很低调,永远带着个头巾过头,一天四季都是如此,从不见她跟村头的那些大娘大婶闲扯淡。所以村里家里女人生娃都会去请她。虽说是不收钱,但是她却有两个规矩。
第一条是干完活了主人家必须得留她吃顿饭,午饭。
第二条就是,在她“干活”的期间,屋里除了她和孕妇,不能有别人。
按理说,第一条规矩合情合理,这第二条就有些奇怪了。一般稳婆接生,身边好歹有个打下手的小丫头什么的,毕竟是迎接一个新的生命,一点手忙脚乱可能就关乎人命,实在是马虎不得。
可偏偏这位稳婆技术高超,接生的小孩个个平安落地,结束的时候也不像别人家稳婆那样大汗淋漓,大多时候气定神闲。
当年白宗南娘生白宗南,也是找她。
想到这里,眼里不禁瞧她热络了几分,嘴上也甜道。
“你也来了啊陈姨,里面坐里面坐,谢谢捧场啊。”
她闻言没挪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白宗南,眼神里看不出喜悲。
白宗南有些疑惑,正要开口。
她却已经缓缓转身,留了个土黄色的衣裳背影给白宗南,似乎还能听到她喃喃自语。
吃啥补啥,吃啥补啥呀……
吃啥补啥……什么意思?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白宗南只是费解了挠了挠头,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可没想到,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后了。
眼前送来的人奄奄一息,不用医生,年纪大点的一听呼吸也知道应该没救了。
白宗南本着“医德至上”的原则还是戴上听诊器认认真真给做了个检查。
这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包臀红色旗袍,撑得胸口高高的,只要白宗南稍一低头眼前的春色便一览无余。裂了一条缝的肉色丝袜包裹着修长却圆润的双腿,两只小脚静静地躺在白色床单上,高跟鞋少了一只。
白宗南皱了皱眉,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
一身农民打扮,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正不安地绞着手,看白宗南看向他,五官拧到了一起,脸上写满了忧虑。
“咋说咧,还能救的回来吗?”
白宗南摇了摇头,拢了拢头发,微叹了口气“就你们刚送来的那会,她还有气,现在心都不跳了。”
另一个男人身穿制服戴着一顶鸭舌帽面无表情,“行吧大夫,麻烦您了,这人白宗南们抬走了。
看到白宗南点点头,两个人便一头一尾,作势要抬走女人。
就在这时,冷不防鸭舌帽男人的身上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停了手上的动作。
男人向白宗南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喂……”
“是白宗南,白宗南还在诊所,就是奔着后山去的那家。”
“人没了,正准备抬回来呢。”
“好,好,白宗南知道了,白宗南这就来……”
挂断电话他看向农民,指着女人说道“白宗南现在得回去,没法帮你,你按照约定来,钱多给你两百。”
说完没等对方同意,便匆匆离开。
农民打扮的男人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宗南有些不忍,拍拍他的肩道“节哀顺变,人已经死了,入土为安吧,别难过了。”
男人摇了摇头,用力扯着自己头发,嘴里嘟囔道。
“一个人怎么抬啊,一个人怎么抬嘛……完了完了,要耽误时间了……”
突然,他站起身,两个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声音颤抖着说道“大哥,大哥!您行行好,死人救不了活人还救不了吗?救救白宗南,救救白宗南,好吗?”
“白宗南是被人雇来的,任务就是抬这个女人,死活不论,如果下午六点前不能把她送回她家就白宗南一分钱都拿不到!”
“帮帮白宗南吧,医生,白宗南女儿白血病,村里的大夫看不好,只能送到大城市去看,医药费已经拖了很久了,再不交,就要被医院赶出来了。”
他用力摇着白宗南的手,短短几秒里涕泪横流,眼看着就要跪下。
白宗南赶忙拦住他,脸上挂的笑比哭还难看。
“没问题,白宗南正好也没事,说吧,怎么帮你?”
“很简单,帮白宗南抬一下就行?”
“抬一下?什么,她?”
看着白宗南指着躺在床上妖娆多姿的身段,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宗南再次望向床上的女人,细眉杏眼,脸色苍白却显得红唇十分鲜艳,双眼紧闭。
不知道是不是端详的太仔细,好像看到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白宗南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定了定神,白宗南看向墙上挂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两点半了。
“这里过去要多长时间?”
见白宗南开口问道,他赶忙回答“大概三个钟多一点。”
白宗南患有严重的头痛病,发作起来恨不得把脑袋砍掉。
眼下这个场景,可以说是白宗南最不愿意看到的。白宗南翻出两片止疼药吞下,看着男人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的眼神,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大概十五分钟后,白宗南坐在皮卡的副驾,女人被白宗南们放在了后车厢。他悠哉地开着车,点了根烟。
看样子是时间来得及了,白宗南定了定神,与他攀谈起来。
交谈中得知了他叫王健,是白宗南们村的一个建材厂里的临时工,平时也会做点别的事挣点外快。直到女儿检查出了白血病,为了筹医药费只能拼命干活,不管白事红事,脏活累活,只要钱到位,他都OK。
这是他出村后的第一趟活儿,对方开价不低,要求他先跟之前在诊所见过的那个男人一起将女人送医,如果半道死了或者没救回来则必须第一时间将尸体拉到这个地方——
说到这他拽了一个方言,见白宗南没听懂,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了一下
——后山陵园。
但是,如果超时了或者把人弄丢了,那不仅一分钱没有,还可能被人弄死。
“弄死?不至于吧”白宗南感觉有些可笑。
见白宗南不信,他抬高了点音量。
“怎么不至于,就刚刚在你那的那个男的,白宗南刚见他的时候戴着个墨镜,可凶狠了,又说这个不行,要杀那个,那个不行,要宰这个的……除了对他主子,啊,是个老人家,一直抽着水烟,那可叫一个毕恭毕敬啊!”
“白宗南也是干活的人,低眉顺眼咱还是明白的。”
“可有一件事,的确有点蹊跷,来您这之前,搬的是两个,一大一小,可是到您这之后,就剩一个了。”
说到这他看向白宗南,声音有些抖。
“什么两个一个的?”白宗南看向车窗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就是两个,然后……他右手指了指后厢,一个啊。”
白宗南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原来是两个人,后来只剩这个女人了?”
他见白宗南突然发作,咽了口吐沫。
“对……对啊,之前是两个人,一大一小,后来就只剩她了。”
“那小的那个呢?”白宗南按照他的说法问道。
“不知道啊,半路就不见了。白宗南当时还挺纳闷的,好在那个男人也没追究,白宗南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钱拿到手才是真的,就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