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坐下来慢慢说。这里是我家,现在只有咱两个,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尽管说,绝不会有外人听见。”
可是,她还是不肯坐下,两眼瞪大得怕人,脸涨得像大红布一样,急促地喘着气,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
“妹,你知道吗?王小峰,他,他从深圳回来了!就憋在他家里。村子里有人看见他了,还说,他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出门。”
“你管他出门不出门,关你什么事?你们已经离婚了,他归他,你归你。他刚从深圳回来,带足了东西,蹲在家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又有吃有喝的,好不享福!”
“好像不是这样。”
“你管他咋个样,又不想分他的东西,也是白想。”
“我不是想要他的东西。我只是想,想来给你说说他的事。”
“说说他的事?说他的事干什么?跟我有关、还是跟你有关?你今天来,难道就为这事来找我?不会吧?这么长时间没有来,巴巴来一次,就为了告诉我这个?难道没有别的事?”我不以为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反问道。
“没有,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有别的事,就为这事来找你帮忙。我心里着急啊!一夜夜,总是睡不着觉。”
芸姐点点头,依旧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一听她只为这事跑来找我帮忙,别无他事,不但失望,而且有些反感。事至如今,她心里还惦念着王小峰,丢不开,放不下。她想干什么?难道她还想破镜重圆、死灰复燃?这可能吗?王小峰是个被贫困害苦、害怕的人,他如今攀上高枝,资产千万,难道他还会念及旧情,抛开到手的财富,回来家帮你种田?绝无可能!即使我以同乡同学去劝说,他也绝不会回头。这么多年同学,他的性格、人品,为人、处事,我是深知的,你有这样想法,他却不会有这样打算。我硬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她手里,强迫她吃了一口,然后有些不屑地说:
“他回来回来就是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值得你激动成这样子?再说,这事也没什么稀奇的。他虽然人在深圳,发财了,富有了,这里总还是他的家,是他的根。他爹妈都那么大年纪了,不知哪一会就走了,永远看不见了!他回来看看难道不应该?他老婆孩子不要,爹妈总不能不要吧?不然,也就太没人性了,禽兽不如!”
芸姐见我对王小峰如此愤恨,脸色顿时暗淡下来了,变得十分难看。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芸姐和王小峰虽然离婚了,但那也是为了挽救王小峰,迫不得已。莲藕虽断,其丝尚连。她心里仍然爱着王小峰,经常思念着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因此,王小峰的任何一件小事,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她的心湖上刮起狂风,掀起不小的波澜。长久的痛苦和思念,让她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表现出匪夷所思,就像今天这样。作为闺中密友,我只得耐心地劝她:
“他那个人,只贪新欢,不念旧情。你对他那样好,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吃,可他却对你那样绝情,害得你那样惨。你如今还想他、管他干么?吃饱撑的,闲得没事干了!你应该想明白:现在,他是梅小姐的丈夫,有妇之夫,跟你没有关系了。再说,他如今有钱,有势,条件又好,自会有人疼他、爱他、关心他,还用得着你来关心他吗?你现在已经够可怜的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孤儿寡母的,生活比他艰难得多得多!可是,谁来关心你?谁来帮你一把?他王小峰还关心照顾你吗?没有吧?”
说到这里,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积聚已久的怨恨,一股脑地都倾诉出来:
“所以,芸姐,我劝你应该多为自己的今后想想,为孩子的前途想想,别老想着王小峰,想着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趁着自己还年轻、漂亮,好好打扮打扮,新潮时髦的衣服也买两件穿穿,别把自己打扮得像老外婆。现在改革开放了,机会多多,遇到好的、合适的,让你动心的人,再找一个把自己嫁了,生活中也好有个帮手,老来也好有个依靠。条条道路通北京,不能一条道走到天黑,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看,那个王小峰是靠不住了,你就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再别去想他的事,管他的事了,他的日子比你好过得多!你这么多年为他看家护院,敬老爱幼,当牛做马,让他无忧无虑地在外面打拼,发展,寻欢作乐,才有了他今天的好日子。你也算对得起他了。倒是他坏了良心,对不起你!”
王小峰虽然是我十多年的同乡同学,从小至今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在和芸姐离婚这件事上,他做得太绝情,太缺德,叫我看透他的卑劣、狠毒,由此气他,恨他,看不起他,改变了我以往对他不错的印象和看法。
我这么夹七夹八一顿气话,说得芸姐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黄,样子难看极了,神情也痛苦不安起来。我的心情由泄愤反而变得很愧疚,很难过,觉得对不起芸姐。但是又倔强地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改变芸姐对王小峰不切实际的想法和依恋,进而忘了他,重新燃起爱情之火,找一个可靠的好男人,把自己嫁了,尽快医治好离婚带来的创伤,以后好好过日子。因为失恋的痛苦只能用再恋爱的喜悦来治愈。
可是我完全想错了,芸姐一阵伤感不安之后,竟然说出一番我完全想象不到的话来,一件我以为不可理解的事情来,让我着实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