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因为小峰一向看重脑力劳动,轻视体力劳动。于是她又开始到各大公司招工点寻找王小峰。
深圳每天都有新开的公司,每天都有公司在招工。芸姐初识字,一边看广告,一边访问,到一个个招工点去寻找,希望能遇到王小峰。招工点门前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应聘者,人声嘈杂,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男的,女的,城市的,乡村的,有文化的,没文化的,服装各异,发型各异,口音各异,形象气质各异。她站在旁边,看着一批批的人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直到招工点关门下班,始终没有看见王小峰出现。她失望了,只好再赶往另一个招工点寻查,结果还是一样。
一连三天,芸姐就是这样在各个招工点穿梭来往,遇见西北口音的人偶尔也上去问一问,但她总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去。有时她甚至想,干脆我也应聘找份工作,留在深圳打工好了,看看小峰到底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但是想想我说的话,现在沿海开放的城市这么多,小峰可能到其他城市去了,那就更不好找了,而且带来的钱也不够;又想到家中年幼的儿子虎子,身残的公公,田里成熟待收的庄稼,她还是决定回家等待小峰的消息。一周后,芸姐含泪告别赵明,乘车回到自己家里。
听说芸姐从深圳回来了,我很想知道王小峰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样了;因为这是芸姐交给我未曾完成的任务,王小峰的情况不确定下来,芸姐的情绪就不会安定下来,我也心有愧疚感。恰逢星期天,我买了些点心,借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去看望芸姐。
几天不见,芸姐憔悴了许多,服装不再像去时那么鲜艳整洁了,眼睛不再那么明亮有神了,脸面也不那么白皙红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愁眉苦脸,显得疲惫不堪。她是流着眼泪向我诉说了在深圳寻找王小峰的经过和结果的。我听完心里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口中虽然没敢说,心里却在想,赵明找不到,芸姐亲自去也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他,王小峰大约凶多吉少!小峰的爹妈在一旁见我听后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苦命的儿呀,你这么不吱不声地走了,留下你爹妈孤苦伶仃,老来可怎么办呀?”芸姐听了,想及自己和虎子今后的生活,也跟着哭泣起来。
面对一片哭声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们这么哭下去。于是我只好强忍眼泪,故伎重演,大声说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经济特区,也不是就深圳一个,珠海、广州、福州、厦门、海南,都是,哪里不开放?哪里不招工?王小峰做了几年生意,比猴还精!他本来只是个爱学习的学生,从来没做过生意,两年一做,就成为万元户,致富带头人,受到乡镇府表扬。他又灵活机动,善于寻找机会,乡里不能开店,他立即就想到县城;县城房租贵,他马上去了深圳;在深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难道就不会到珠海、广州、海南去看一看,闯一闯,找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谋求新的发展?暂时没有来信,说明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合适的工作;一旦找到,他立马就会寄信来,寄钱来,给你们一个大惊喜!一时没找到,你们就胡思乱想;都想到哪里去了?就不会多往远处,好处想想!改革开放以来,从港澳台回来那么多人探亲,他们家人,原来还以为他们不在了呢,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也许是对我的信任,也许是处于无奈,或者对王小峰还抱有希望,没想我这么一说,他们果然都不哭了,又议论起王小峰的精明能干和可能去的地方。谢天谢地,你们不哭就好,至于王小峰到底到哪里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哪里知道?我只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消逝罢了。
接着就是紧张的夏收夏种,芸姐和两家人都投入了连续繁忙、超负荷地劳动,每天早起晚睡,累得腰酸背痛,四肢乏力,暂时把王小峰的事情放在了一边。等到收种结束,芸姐更加瘦了,衣服显得更宽松了,两只眼睛显得更大了,只是缺少了往日的神采。——作为最亲爱的人,即使承受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她的思想深处又何曾忘记杳无音信的丈夫王小峰的事情呢!唉!王小峰啊,你在家的时候,是那么爱芸姐,爱虎子,孝敬你的爹妈,你如果还活着,为什么就不能来封信,向家里报告一下你的情况?难道你就这么忍心让你的妻子、儿子、爹妈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这绝不是王小峰一贯的为人。渐渐,连我也认定他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