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接吻,也就是亲亲嘴?”
“没有没有。头次见面,哪能那个样?不信,明天你问他。”
芸姐接着又是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好意思说,她就是不承认。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是问不出来的,就开玩笑说:
“这个王小峰,呆头呆脑的,既然能拉拉手,就不能亲个嘴?你看人家李社长公子,就比他多情多意,初次见面,就敢动手动脚的。”
芸姐听了立即来捂我的嘴,正色说:“你今后当着王小峰,千万别再提那个畜生,不然他会误解的。他是什么人?痞子帮下三烂!他怎么能和小峰相比?小峰是知识分子!有文化,为人做事都是规规矩矩,文质彬彬的。”
我只好也安静下来,不好意思再开玩笑。按芸姐这么说,我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说话做事也要文雅些。我见芸姐不悦,便不再问她这些事情。不过从芸姐爱憎分明的言语中,我明显感觉出她对那些干部子弟的不满和排斥,和对王小峰的崇拜、深情和挚爱。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小峰返回学校,芸姐早早来送行。她煮了八个鸡蛋,塞给王小峰四个,又给了我四个。我拿着鸡蛋对王小峰说:“小峰,你知道吗?我这是沾了你的光。”王小峰看了看芸姐,又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芸姐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把话说反了,是他沾了你的光:你替我传话有功,我特为感谢你才煮了鸡蛋。单是他,我才不煮鸡蛋给他吃呢,没的叫我爹妈骂。”我看了看两人暗自欣喜的表情,对芸姐说:“真的是这样吗?我以前也帮过你,还不止一次,你什么时候煮鸡蛋给我吃过?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倒是你和王小峰谈恋爱,我不过传个话,今天就有了鸡蛋吃,岂不是我占了他的光?”芸姐脸红了,有些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样子,急忙说:“没有煮鸡蛋给你,我没有割草拾柴给你吗?要不是我帮你,大婶早就把你骂扁了!”这事我自然记得,却笑着分辩说:“哪归哪呀?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混为一谈!割草拾柴,那是你真心帮助我,我心悦诚服感谢你;如今这煮鸡蛋,你明明是煮给小峰吃的,我可是分享小峰的爱情之果,沾了他的光,要感谢也得感谢人家,不与你相干。”我指着王小峰。芸姐多情地看了王小峰一眼,然后对我说:“这鸡蛋总是我给你的吧?又不是他给你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吃人家的嘴软,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沾他的光?我冤枉不冤枉!快吃吧,鸡蛋也堵不住你的嘴!”我拿出一个鸡蛋,剥了蛋壳,掰成两半,塞一半在芸姐嘴里,说:“先堵住你这张会唱戏的巧嘴,心里那么想,嘴里却这么说,口是心非!”三个都笑了。
直到汽车来了,我和王小峰上了汽车,芸姐才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她久久地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汽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从此我注意到,王小峰每次从学校回家,芸姐总要精心打扮一番,借故到他家去玩,一坐就是老半天;第二天王小峰上学,她还要早早起来送他到公路边,偷偷把几个煮鸡蛋或者几块钱塞进他的书包里。王小峰家的事她也特别关心,经常帮他父母干活,不但干家里活,连地里农活也帮着干。王小峰父母也越来越喜欢她,渐渐淡忘了与她爹妈之间的怨恨。只要王小峰回来,她就极少来我家玩,气得我见面骂她“有了新欢,忘了旧情”。她笑着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咱姐妹俩一个头磕在地上,是拜了把子的,而且,你又是我们的大媒人,没有你的说合,哪里会有我们今天亲密关系?但是,说真心话,我更离不开他。你知道吗?我们最终是要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白头到老,过一辈子的。”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于是我羞她:“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白头到老,过一辈子?这么有把握?领了结婚证了吗?拿给我看看!”芸姐并不害羞,她大言不惭地说:“你别担心,那是早晚的事。”我说:“我担心什么?关我什么事?我是替你担心,你就不怕王晓峰考取大学把你甩了?”她说:“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了,他和他爹妈都向我保证过。我就等着他家打发花轿来迎娶我了。”说完又笑。言语眉眼之间,充满幸福、喜悦和自信。
不久,这话就得到证实。有一回我从学校回家,家下一个侄儿跑来偷偷告诉我,他看见芸姐和王小峰在公路边的大树下拥抱在一起,还亲嘴呢。我说,你是怎么看见的?他说他是割草的时候躲在玉米地里看见的。不光他一个,一起割草的好几个小朋友都看见了。我相信侄儿的话是实情,也相信芸姐的话不虚。
但是,在学校里,我看见的王小峰并未沉浸在热恋之中,被爱情冲昏头脑,仍然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读范文,做习题,背诵外语单词,手不释卷,争分夺秒,志在高考,星期天经常留在学校里学习,很少回家,像侄儿所看见的那样和芸姐亲密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因此芸姐不免常在焦急地盼望和等待之中过活。
有一次我周日回家,芸姐看见我就问:“小峰怎么没有回来?”我说他学习呢。芸姐反问道:“你难道不要学习?”我说,“我和他情况不同:他成绩好,有希望考取大学,现在全力在拼高考;我的成绩不好,拼命也没用,只求考个及格分数,拿张高中毕业证就行了,所以不用像他那样拼命学习。”芸姐听了长长叹了口气,默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问:“要不要我带信给他,叫他回来一趟?”芸姐摇摇头说:“还是别耽误他了。”随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想,芸姐虽然口头上说不要他回来,其实心里很希望他回来,虽然口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里对他还是很担心的。王小峰这样没命地学习,他要是考取大学,将来分配到大城市工作,会不会变心?会不会抛弃她?谁也说不准。口头约定算什么?即使领了结婚证也不是绳索。芸姐这么精明,这些她不会想不到。三五之夜,有时我会看见芸姐一个人在门前、路边徘徊,对月兴叹。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王小峰的痴情和挚爱,对他家庭的关心和帮助。即使王小峰不在家,芸姐仍不断到他家去,遇到有活计,她卷起袖子,立即就干,如在自家一样,不分彼此。更加令人感动的是,她还用自己的私房钱给王小峰买了一套西装送到他家,只盼王小峰早日回来试穿新衣,他们也好重新一聚,诉说衷肠,聊解相思之苦。芸姐的吃苦耐劳和多情多意,首先赢得了王小峰父母的好感,王小峰偶尔回来,他们竟相夸奖芸姐仁义,勤快,温柔,体贴。王小峰穿着芸姐买的西装,听着父母亲对芸姐的夸赞,更觉得对不起芸姐。每次回家,他都要去看芸姐,再三解释说:“高三是关键时候,我要抓紧学习,迎接高考。等过了高考,我就有时间陪你了。”芸姐尽管想念小峰,恨不得朝暮厮守一处,融为一体,但是听王小峰如此解释,也只得说:“你莫惦记我,只管好好学习,准备高考;也不要担心家里田里的农活,我会常来帮忙,不会耽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