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战争年代,华天龙应该是东海镇最阔绰的军火商。小伙伴们都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华天龙别提多自豪了,用衣袖擦着鼻涕,豪迈地说道:“俺爸买的!放完了再买!”
谢冲酸酸地说道:“你爸不怕你闯祸?我爸怕起火,从来都不给我买这么多。”
“怕这怕那,那多没劲!我爸说了,过年,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过年不放鞭炮,什么时候放呢?”
跟华天龙的爸爸一比,那个喜欢骑摩托车带自己兜风的爸爸,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不过,谢冲并不会埋怨爸爸,他在苦苦等待着爸妈回来的那一天。
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好不快乐。谢宏轩出来叮嘱了好几次,让他们远离柴火,当心头顶上的电线,孩子们敷衍地回复一句“知道了”,其实谁也没听到。谢宏轩自嘲道:“我对着空气发什么脾气呢?”
孩子们在地上摆出了各种图案,拿着“滴滴筋儿”,在空中画圆圈,画龙,然后……每个人的身上都被烧了好几个窟窿。
谢家兄妹俩很心疼,不知该怎样跟家人讲。汪浩川就更为难了,他已经预想到妈妈崩溃的场景了,头疼而又惶恐。华天龙身上的窟窿最多,但他是最不愁的那个。他吸溜着鼻涕,说道:“反正都要挨骂,那就先玩过了再说!”
谢颖的体力不如男生,很快她就跳不动了。还不到九点,她蹦哒了也就半个多小时。华天龙的爸妈在胡同里喊了两次了,他每次都是草草地回答一声“知道了”,但是回过头来接着蹦。他的军火很快消失殆尽,谢颖坐在东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前一秒还在嘻嘻哈哈地笑着,后一秒头一歪,睡着了。
华天龙不再蹦了,他跟每个人都“嘘”了一遍,让大家不要吵醒她。谢冲抱起妹妹,把她放在东厢房的炕上。华天龙则跑到了堂屋里,兴奋地大喊:“爷爷奶奶,谢老师,谢颖睡着啦!”
“哟,这么早就睡着啦?”冯玉珍看了看时间,说道:“还想让她熬到十二点,吃了芋头再睡呢!”
“玩累了,她就睡着了!”
谢庆云擀完最后一个饺子皮,笑道:“谢颖就是睡着了而已,你怎么跟哄睡了一个小宝宝一样,这么有成就感?”
华天龙得意地说道:“怎么不算我哄睡的?我就想让她玩累了就睡!”
“咦?这是什么道理?”
华天龙笑而不语,飞快地跑了出去,跟汪浩川各自回家了。谢冲也玩累了,打不起精神来,自己回房间睡着了。安顿好两个小的,谢家的大人们大眼瞪小眼,最后无奈地笑笑,他们还是要等到十二点的。
谢庆云心疼父母,让他们早点休息。谢宏轩直打瞌睡,但强撑着不睡,让老伴先睡觉。冯玉珍摇头叹息:“这个夜,肯定是要守的。”
这个家再也无法团圆了,可他们还在执着地守着。谢庆云靠在被子上,反复劝说自己——过节了,要开心,不要去想那些伤心的往事。
但是她劝说不了自己。
冯玉珍睡眼朦胧,跟老伴说道:“老谢,前几天,我去找薛神仙了。”
“咳!封建迷信,你还真相信?”
“可是在几年前,他确实让我跟老大说上话了啊!”
“你那是被催眠了,懂不懂?在催眠的状态下,你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冯玉珍却对老伴的话置若罔闻,她痴痴地说道:“他说,老大媳妇快要改嫁了,小颖也长得挺好的,老婆孩子都有了很好的着落,他就不担心了,投胎去了。”
“一派胡言!照他那么说,老大只操心老婆孩子?不管咱们老两口?咱俩眼瞅着都六十了,都是一身都毛病,他不担心?老二老三是老大一手带大的,老十好几了,还冒冒失失的,不让人省心,老大能放心?老三……也老大不小了,工作不顺利,也没有嫁人,老大能放心?……在这个家里,老大有操不完的心!一个算命的瞎说两句,你就当真了?”
谢宏轩在指责算命的,可他冲着老伴发了脾气。
他也不是发脾气,他只是想念儿子。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思念化成无数只蚂蚁,游走在他周身的血肉里,咬噬着他的心脏。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