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天的喧闹慢慢静了下去。
许家大院的灯亮了起来,一盏盏灯像一条条银链子,把花坛与鱼塘,还有长廊连了起来。
丫鬟与下人的脚步放轻了,他她们 的身影穿梭在长廊的屋檐下……
通明又漂亮的灯,连着各个屋子。
屋子里淡淡的、柔黄色的灯穿过了窗户,远远看过去,若断若续、似明似暗地飘荡在夜色里,与院子里的灯交相辉映。
赵妈走进了舅老爷的屋子。
她的一只小脚刚刚迈进门槛里,她心里一颤,空气里有点淡淡的香气。
香气是从地上的炭盆里升起来的,一缕缕的桂花香冲走了老油子味;墙上的灯亮着,把四周的家具照得锃明瓦亮;湿润的地面似乎刚刚擦过,没有一丝尘土;尤其那张靠床的黄花梨的桌子盈盈泛光,如镜子般,能映出人的倒影。
整个屋子,除了那个舅老爷歪着身子躺在床上,其他的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切都井井有条,纤尘不染。让人看着,愉悦的心情油然而生。
赵妈心里一阵欢喜,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丝微笑扯着她眼角的皱纹,温文而婉。
顾小敏的小身子钻在桌子底下,她一手扶着桌子边,她另一只手里抓着一块抹布,她身旁是一盆脏水。
床上的海秉云很安静,很难听到他的咳嗽声,但,他还是那副谁都欠他的表情,他手里紧紧攥着他的那杆烟枪。
“舅老爷,您晚饭吃好了吗?”赵妈挪着小脚靠近床边,温和地看着他。
小敏听到赵妈的声音,她急忙站了起来,她向赵妈弯弯腰。
海秉云抬了一下眼皮,嘴角撇了撇,没说话,然后又把眼皮耷拉了下去,把他的头歪到另一边。
“您呀,有那么讨厌俺吗?这几天院子里忙,没顾上您,您也知道,那个孙少爷,就是那个许连瑜少爷要回来了,这不,这几天给他收拾房子,刷了门和窗户,又贴了墙纸,还找人打了几样家具,唉,丫头们也没时间过来,她们过来,您也烦,不是吗?”
“哼!”海秉云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赵妈咂咂嘴角,她把脸转向顾小敏,“丫头呀,你吃饭了吗?”赵妈一边说,她一边抬起胳膊伸出手,把小敏的小手抓在她温暖的手心里,“丫头,冷不冷?”
小敏摇摇头,又点点头,“吃了,是春儿送过来的,一块饼子,还有一碗碴子粥,还有一碟小咸菜,很香……那个,那个……”小敏扭脸看看床上的海秉云,“舅老爷给了俺一块桃酥……”小敏舔了舔嘴唇,低低地说,“很好吃。”
赵妈笑了,她抬起眼睛狠狠瞪了海秉云一眼,“这个老东西,怎么舍得呢?抠门精!”
“你说谁抠门精呢?”海秉云突然转过脸,他把他手里的烟枪晃了晃,“是你们一个个的坏心思和唾沫星子把俺埋坑里了,没给俺翻身的机会。呃,也要看俺给谁吃?给你赵妈俺不舍得谁给俺干活俺给谁吃。”
“好,舅老爷,俺糊涂,俺心眼窄,净把好人往坏处想。今儿,老太太让俺来看看您,顺便瞭一眼丫头,不知这个丫头顺不顺您舅老爷的心?”
“她第一天来,俺还没有看透。好不好呢?这么早还无法下结论。”
“您老如果觉得不好,俺就带走了……”
听到赵妈这句话,海秉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声音气恼又着急,“你,你带她去哪儿?”
“去三小姐屋里做使唤丫头,秋儿一个人忙不过来。”赵妈故意说。
“不可以!”海秉云信以为真,“好丫头都给了她们,你们这一些人,心机多得没法说,两面三刀,你赵妈安的什么心?仔细算算,你四五天都不到俺这儿瞅瞅,你就让几个丫头换着班来看看俺死了没死?今儿,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丫头来,难道就是到俺这儿走走过场吗?还是耍笑与俺?炕头刚刚热乎,又要撤火,你们是不是把俺当猴耍?还是嫌弃俺老了没有用了?俺的事儿就不是事儿,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