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庸干咳两声道:“霜絮那丫头跑到南城粥棚去了,我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咦?好巧啊,我也正要去南城呢,要不咱们一起啊?”王令道。
不一会儿,南城街头出现三人一驴,一袭黑衣年轻男子与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并肩而行,手里牵着一头神骏的黑驴,驴背上驮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
“对了,那个叫傅鸯的年轻人去哪了?刚才在东城瓦市,他不是吵着闹着要跟你回来的吗?”曹庸突然开口道。
一提这事王令就头疼,没好气道:“您给我那小院子都快塞不下人了,我叫他自己找地方住,他偏是不肯,非说元帅叫寸步不离我身边,我实在烦他的紧,便叫他围着青州城跑五十圈,跑完才肯答应他的请求。”
曹庸嘴角扯了两下道:“那年轻人中午帮你说话,你却这般作弄人家,不合适吧?”
“他跟个鬼一样跟着我,上茅厕都要守在门口,我也是没办法,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我肯答应他跟在我身边,他什么都愿意答应,为图片刻清净,只好如此了。”王令叹道:“对了,那位姓雷的大将军,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人放在我身边?”
曹庸沉吟片刻道:“雷老将军与九庵先生是挚友,他们年少相识,共同走过了大半辈子,他能知道你的存在,说明是九庵先生与他提起过你,虽然不知老将军这番安排是个什么心思,但可以肯定他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还真是那老鬼,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傅鸯当众扯谎时,王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老家伙,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血缘关系,怎么会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的远房亲戚?
走着走着,路边的乞丐多了起来,白天流民可进城乞讨或作工,但宵禁之前必须出城,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王令忽地想起一事,对曹庸问道:“曹大人,自我入青州以来,看到的只有每日施粥放粮,几十万张嘴,就干养着吗?”
曹庸苦叹一声道:“没办法,这么多人如果放任不管,这青州就真的乱了,如今定州已然沦陷,说不得明天青州就被晋国铁骑攻破了,外面山匪肆虐,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更何况现在使团还在青州,他们名义上实在办你和东川候的案子,实则是来查我的,只不过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眼下被那李忠盯着,我已不得抽身,王小哥,关于流民安置的问题,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王令本想说干嘛不让这帮人去种地呢?自己养活自己,不比指着朝廷那点赈灾粮更可靠吗?可这个念头只一瞬间就被他掐灭了,种地?说得轻巧,现在虽是开春种粮的好时机,但是等庄稼熟了,又不知到哪辈子去了,再者说,眼下也没有多余的耕地分给这些人,着实令人头疼,他越想头越大,最后也只能无奈摇头。
曹庸见了,也是微微一叹,他们走出南城门楼,远远的便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像是蜿蜒的长蛇,那是等待领粥的百姓,纵使王令早在上次回城的途中见过一次,却仍是大为震撼,密密麻麻全是人头,虽然有府衙的衙役维持着粥棚的秩序,但是王令和曹庸站得远,看得真切,那队伍的后方,在衙役们顾及不到的地方,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他们是被插队的人挤到后面去的。
曹庸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王令却已经将手里的缰绳丢给了曹庸,他这一个举动,把曹庸和樱桃都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老爷给丫鬟牵绳开路,曹庸懵逼,樱桃惶恐,二人面面相觑。
而王令自己已经朝着队伍的后方快步走了过去,那里正有三男一女正在插队,他们的碗里还有没吃完的粥粒,显然是已经领过一次了。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虽然规定没人只能领一碗粥,但是人有这么多,充作帮工的衙役们忙着发粥,谁又能将每个人都记住?于是便有了个别人多次领粥的情况,但队伍这么长,从最后排不知又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了,索性就欺负起老人和孩子,插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此时,换上一袭农妇布衣的曹霜絮正在发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王令正气势汹汹的朝着队尾冲去,她愣了一下,不知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他的表情又为什么凶神恶煞的,一想到王令那冲动的性格,曹霜絮隐约觉得怕是要出事,连忙解下围裙,随便叫了个人替换自己的位置,然后急匆匆离开了粥棚,朝着王令的方向赶去。
“老爷,我看小姐出来了,我先去找她了。”樱桃见到自家小姐的身影,急忙说道。
曹庸也看到曹霜絮,他嗯了一声,却不见樱桃的身影,有些疑惑的向身后看去,却见樱桃面红耳赤的坐在驴背上说不出话来,曹庸见她尝试了几次不敢下来,又是一阵无语,随后叹了口气,亲手将这个小丫头扶了下来。
两只脚刚一着地,樱桃似是一刻都不愿多呆下去,一脸窘迫飞也般的跑了。
望着樱桃跑开的身影,曹庸伸出一只手想叮嘱她慢一点,人却早已跑远了,只留他自己,站在城门口,宛若一个孤寡老人,冷风吹过,卷起一阵尘烟,却安抚不了曹大人的内心。
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毛毛躁躁的······曹庸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手里牵着的小黑驴,笑道:“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说完,一人一驴便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长长的队伍后头,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他身后还有个小妹妹,看着也就十岁的模样,男孩的五官拧在一起,像一头发怒的幼虎,他扬起手中的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大吼道:“滚开!昨天就是你们,害我妹妹一天都没吃上饭,今天我决不允许你们插队!都滚开!不许靠近!”
他所面的是四个成年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面似黑炭,身材高大,胡须如钢针从左耳一直长到右耳,看着极为凶悍,另外两个跟在男人身后,一看便知是他的小弟,至于那女子,长相虽算不上好看,但身姿丰盈,胸前有料,也不知是怎么混到流民的队伍里来的,同样是女子,同样流民,成玉芳在遇到王令之前饿得都脱相了,最近也只是养回了一些而已,可这个女人,一看就是没怎么饿过,瞧她举手投足间透着的那股骚劲,便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乱世之中,女人最好的活路,便是依附于强大的男人,虽然可耻,但是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