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自然是对马克说的。

马克很自然回答：“这具义体能修好？”

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在简单陈述的一个问题。

“曾经有一位大叔对我说过，世间的真理，某种程度而言，就是等价交换。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

“能修。”

雾晓接着道：“所以，你愿意付多少钱。如果价位合我心意的话，我想不单这具义体能修，这个人能活下去也没有问题。”

站在壮汉背后的马克闻言，脸上笑意慢慢消失，眼神锐利，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意思是说，这人还能救？”

雾晓转一圈摇椅，迎着源源不断的辐射，仿佛在吹着暖气似的，双手交叉支托着下巴，望着壮汉，一脸严肃地道：“你没有听错。”

假如这番话是出自老爹之口，马克自然毫无怀疑，并且会迅速下订金。但是出自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不超过20岁的年青人，这名在这数个月内，凭着精湛的义体维修技术，迅速在道上略具名气的老爹传人，尽管看起来有点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师承老爹几分实力，但这口气倒学到十足了。

而且，就在这样强烈的辐射照耀下，好像一点屁事都没有。不知道是有意或是无意，这已经显示令人惊叹的实力了。

老爹果然可怕，在不声不响中调教出这样的弟子。后生也可畏。

马克收起小视之心，轻拍壮汉肩膀，示意其让开，从货架里的阴影，走了出来，油腻的头发和漂亮的脸都像在反光，苦笑道：“雾晓兄弟，不怕笑话，在此之前，我们组织内有数位技术精湛的义体维修师，都对此人和义体进行过诊断，皆断言此人活不过今晚。我们早已不太抱有希望。雾晓兄弟刚才一番话可是当真？”

“既然早已不抱希望，那阁下今晚为何而来？而且不怕辛苦还抬个箱子过来？”雾晓乜了一眼箱子里面的人，反而问道。

“因为我们老大很珍爱这具义体。”马克淡淡地道，“所以，我只好不辞辛苦，来这里寻求老爹帮忙。既然老爹不在，而雾晓兄弟能维修好这义体和救到此人，倒也算意外之喜。只是，我能信你吗？”

雾晓道：“其实你不用信我。你只需要相信老爹，还有……你口袋里是否能够当当响？”

“亚当.斯密曾说过，在银行工作最幸福的人莫不是点钞员。钞票流动的沙沙声，硬币的叮当声，真是一曲美妙动人的交响曲。”末了，雾晓单手五指张开，在马克面前摆动几下，说道，“我要这个数。”

雾晓这番动作显得既自信又从容。

落在马克眼里，自然“只要价钱合心，保你满意”这样的印象。这也让马克不再迟疑，他说道：“不知道50万星元是否合你心意？”

这样的价位，已然是一流义体维修师的待遇了。

雾晓不由怔住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5万星元来着。因为平常他私接的活，最高不过是数千星元。而且他自己寻思着5万星元这个价位是不是有点高得离谱了。万万料不到……眼前这个家伙是大肥羊。

马克看到雾晓迟迟不应，想到老爹在行内价位可是远远不止，以为雾晓嫌少，咬牙地道：“60万星元。”

……

“70万星元。”

……

“80万星元。这是我们这边最好的诚意了。不能再多。当交个朋友吧。兄弟。”

“成交。”雾晓站起来，向马克伸出右手道。

马克本想把手握住，却见到——

雾晓在自己手腕之处轻点一下，便在上面激起一页投影光幕，在上面连点几下。显然那是扫码付款……这种猴急的模样，好像生怕马克后悔似的。

“老板，你懂的。老爹规矩。”雾晓再次热情几分，笑咪咪地道，“先付50%作为订金。”

马克恍然大悟，略为尴尬，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银行磁卡，轻轻划过。

叮声。

钱到账。

真悦耳。

真舒爽。

雾晓越看马克，越觉得眼前的人合自己胃口。显然在金钱的威力之下，早已忘记先前的观感。

马克总觉得好像遗漏什么没问清楚似的，对了，不禁问道：“雾晓兄弟，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我想问一下，假如你修不好义体和救不活此人，那这笔订金还能退吗？”

此时雾晓弯着腰在桌底找什么，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马克大声地道：“我说，假如你没有修好义体，这笔订金还能退吗？”

砰一声。

找到了，原来垫桌脚了。雾晓猛地从桌底将军刀抽出来，在马克面前晃一下，黑黝黝中，有种幽冷的锋利，倒吓着马克不禁往后退一步。

雾晓没有马上回答，径直绕过马克，来到箱子面前，军刀像只蝴蝶在五指间飞舞，再轻轻掠过。箱子里那人周身的合金链条齐齐削断。

雾晓左手顺势向前一捞，便把那人扛到肩上，看着马克扬手拦住壮汉，露出笑容，说：“自然是按老爹的规矩。”

说罢，雾晓扛着这个人，走向店里间，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笑道：“放心，老板，我自然说到做到。还有，且帮忙照看小店一会。我去去就回。”

“去哪？”

“自然去维修这个。”雾晓轻拍肩上的年青人义体，末了，又道，“老板，请对老爹的规矩保有足够的信心。”

雾晓便往里间走进去，那里有处电梯直达地下维修间。

老爹的规矩？

马克在喃喃自语。

老爹的规矩之一，交易一经双方确定，即付50%作为订金，无论结果如何，皆不退还。

老爹的规矩之二，老爹的话总会说到做到。

……

雾晓走出电梯，眼前是一处厚重闸门，进行一番虹膜识别后，便进入地下维修间。

这里是一处约有数百平方的空间，倒有足球场般大小，四周皆是轻钢加凝混土整体浇倒而成。

感应到雾晓到来，灯光次第亮起。通风系统自行运转起来。

空荡荡，只有中间有一处固定在地板上面的手术舱台。十分简洁素净。

一片洁白。

地面洁白如镜，纤尘不染。

人行走其间，像倒映出身影。

“露丝。该起床了。”雾晓边往手术舱台，连喊到。

闻声而动。

手术舱台上方天花板幽然打开，垂下一块超薄荧屏，并自动启动，出现一张年纪七岁的小女孩脸孔，一头金黄色头发往后铺散开来，像波浪荡漾。它嘴唇轻启，道：

“欢迎。雾晓，请问什么吩附。”

“睡得好吗？”雾晓照例问道。

“雾晓，请吩附。”语调冷冰冰。

雾晓自然习惯这里。

这处维修间，就是数个月前老爹开始教导他维修义体的地方，也是老爹的工作间。也是雾晓的工作间。当然雾晓只敢偷偷这样认为。别看他在马克面前把话说得那么漂亮，那么自信满满，也在这段时间内接私活时，闯起少许名气，难免有点得意，但若说到义体维修技术，实乃博大精深，他离出师阶段尚早。

其实雾晓是知道的。他也曾目睹过老爹单靠双手从头到尾处理义体，简直精妙得不可思议，又往往简洁得难以自信，仿佛在手底下，义体的维修成他再创作的艺术品，精准而完美。这种境界，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之所以频频瞒住老爹私接活，除了赚钱之心热切之外，练手也是目的。

现在这个机会自然难逢。

“开启手术辅助模式，并且建档，记录。”

“了解。”

转眼之间，环绕手术舱台，由地面上升出数台不同的设备，或带荧屏，或带辅助仪器，功能不同。更种各种类似手术刀、手术剪、蚊型止血夹、组织镊等诸如之类的手术器械。以及天花板伸出数种不同的机械手臂，雾晓将肩上这个人递过去，自然而然就有机械手臂接过去，将之放在手术台上，周边立即垂下光幕，进行消毒，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