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林子里猫了几日,乐无忧终是有些猫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因为刚拒了萧伯染的求娶,两相沉默的时候着实有些尴尬;一方面也是确实放心不下,但奈何她刚流露出一点点想要出林子的意思,便开始被萧伯染像盯犯人一样盯得死死的。
无论她怎么解释她的想法,对面这位云郕司战仙君都拿出那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却又偏偏要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什么都可以依你,你只要等上十日。”
十日,那是十日,不是十柱香。
短短五日,她几乎是把能想到的理由都找了个遍。
什么就是想去城里吃馆子;什么听说山下有节日一定很好看;什么我们换个凡世生活吧。
能想到的她通通都说了一遍,回应她的还是“再等几日”。
若是说急了发脾气,哪位仙尊还会补上一句:“忧忧,你知道你一撒谎就会眨眼吗?”搞得好像自己是个丑角。
就这样斗智斗勇撒泼打滚了五日,终于在第六日,乐无忧终究是等不及了。
她乖巧地用树叶编出了个茶盏,略施灵力,一个遍体通绿的翡翠式茶盏便立在手上。
眼见这个法子可行,又急急将茶壶等茶具尽数变了出来。
萧伯染还在因为她那拙劣的找地方沐浴的理由气得不想说话。眼见那个令人无可奈何的少女忙忙碌碌,搬着石块,做着茶具,只当她是在找乐子。虽然那个乐子做出来的样式不敢恭维,但也没再管她。
不多时,那少女竟笑嘻嘻地捧上一盏热茶。
“知你爱茶,但眼下这个条件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不过我瞧那几株茶树长得竟是不赖,泡出来倒也清香扑鼻。”边说边献宝似的将那盏茶推到了他的面前,“你瞧我变的这茶盏可还好看?是不是还挺像样的。”
萧伯染瞅了瞅那歪七扭八的茶盏以及那飘着叶子的茶汤,没有接过。
这也不能怪他迟疑,先不说他对茶是有要求的,就说他之前在宴席上都见过乐无忧以敬茶之名使坏的模样。说是品茶,还特意加了琼花蜜,却在递过来时佯装失手,洒了人家一身。将周围虫蚁尽数招了来,将那小女仙吓得不轻。
眼见萧伯染竟不为所动,乐无忧又道:“我知我这几日惹得你甚是不快,但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舍了乐家亲人,只是想尽最大努力护住他们,护住我们的家。若是我连个凡人都护不住。”言至于此,眼眶竟有些红了,“我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云郕女君。”
萧伯染有些慌了,忙想伸手接过茶盏解释道:“我不是。”
却不料乐无忧一抽手,便将那茶盏重重地往方才用石块幻化成的石台上一放。
她原想着有点声音也显得自己的不悦,增添些气势,却忘了那茶盏不过是草叶所编,落地并无声音,手便顿了一下。但她也就微微迟疑了片刻便又接着道:“我们眼下这关系,我还以为你会比别人更懂我,更理解我。可我连敬茶赔个不是你都不愿接受,还说什么随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是你诓我的。”别过头去,抬手轻轻擦着眼角。
萧伯染愣了愣。
他从未见过如此矫揉做作,委曲求全的乐无忧,若是换做其他女仙估计下一瞬就让他一个诀扇走了,可眼下乐无忧这般,他竟有些觉得可爱。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便是之前在凡间历劫,因心思在别处也不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这难道就是凡间戏本子所写的两厢情愿的公子小姐间的亲密谈话吗?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没有从青辉那儿多要些戏本子来学习学习,看看如何应对。
只得在乐无忧抽泣数下后,仓皇失措道:“我喝,我喝,这就喝。”
说罢便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至于那茶的温度究竟是否适宜,味道几何,是半分没来得及尝出来。
正想说两声“好茶”来哄她开心,就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这边听他没了动静,乐无忧立刻转身。
那小脸上光溜的,哪有半分泪水,方才的一切分明都是她装的。
眉开眼笑地将萧伯染轻手挪到树边,帮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你可别怪我。我去看看就回。哎,多年都不用这招了。你竟逼的我用小时候逃学的招数。”边说还边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
她虽不辨颜色,却也看得出他眉如远山般郁郁葱葱,而那高耸的鼻梁跟是如白雪覆盖的山脉,蔓延而上在双眸处形成两摊幽深的水泊。
乐无忧知道,若是他此刻睁眼,那眼睛必然如湖泊中星子倒影,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