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当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皇帝”换了人,她用筷子夹了一个包着虾仁的白菜包仔细端详,笑着说:
“这菜倒是新鲜,你养得那只胖白猫总算是长了脑子。”
皇、皇后是这样的吗?
沈时晴努力镇定地拿起筷子,就看见林氏将那个白菜包放在了面前的小碟里。
“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可怜,除了大油大酱就是些野菜。”
这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像是昭德帝的妻子,反倒更像是昭德帝的一位亲近挚友。
沈时晴看向林氏的脸,发现她生得甚是明艳大方,眉目明朗,高鼻丹唇,带着一股在女子身上极少见的爽朗气。
怕被她看出破绽,沈时晴也不再端着皇帝的架子,反而笑了下说:“多谢……”
“你跟姐姐道谢作什么?”林氏拍了下“赵肃睿”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这是五千两,我爹送进宫好几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得装模作样给你送粥送点心去了……这钱是我大哥在辽东跟女真人倒腾山货得的,除了钱还有一棵极好的人参,我爹没带进来,你得了空让一鸡去我家拿回来。”
说起送粥送点心,林氏的脸上一脸的嫌弃。
沈时晴差点被自己做过的翡翠虾茸卷呛到,连忙接过银票收起来:
“好。”
林妙贞看了赵肃睿一眼,见他垂着眼睛,只当他还是提不起精神,又给他夹了两筷子菜,才笑吟吟地说:“你要仿制番鸟铳也得一步一步来,等你造出了更好的出来,在战场上不会炸膛伤人,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不会再跟你啰嗦什么祖宗规矩,何必急在一时?”
番鸟铳?原来昭德帝闹着要钱修园子是为了拿钱去仿制西洋火器?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沈时晴索性装出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吃了几口碗里的肉才说:
“明年就要打漠西,朕就想那些人亲眼看着朕的火器如何建功立业。”
这话有些孩子气,让林妙贞笑了:“总有机会的,打完了漠西还有倭人,你不是说要建历代未有之功业,让肃乾在天之灵也为你欢喜?”
一边说着,林妙贞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这已经是她今晚的第六杯酒了。
沈时晴从她的眸光流转间依稀看出了几丝落寞伤怀。
在这一瞬间,沈时晴想通了一切。
原来如此……
用过晚膳,不太像皇后的林氏拉着“赵肃睿”又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就让他走了,看她语气自然随意,沈时晴自然也明白了昭德帝是从不会在长春宫过夜的。
因为长春宫里住的不是他的妻子。
坐在龙辇上看了眼漫天星斗,沈时晴转头,看见长春宫门口一个人提着灯回转进了门内,那人大概有些醉了,步伐都有点踉跄。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宁安伯府里的看书、练字、调色、作画的沈时晴。
这世间的女子,看似才华横溢,看似桀骜不羁,其实什么都没有,才华横溢换不来官爵加身,轻狂潇洒也换不来仗剑天涯,世人称赞的聪慧也不过是开在云中的花,到头来,她们都只有自己这一副不甚健壮的骸骨,一段无可依凭的人生,这些总要全部都赌出去,才能换来一点点的“得偿所愿”,就像是赤脚而行在满目荆棘的旷野之中,靠自己的血滴出一条路,这样的一条路注定喑哑无声,不能与这人世诉说。
就像林氏撒下弥天大谎与昭德帝有了这么一场有名无实的婚事,旁人知道了只会说她疯癫猖狂,谁又会想到她也许只想换来一个安安静静的宫室,能让她喝着酒,想着当年那个和她互许终身的少年太子。
那她呢?她沈时晴茕茕孑立困顿七载,又换来了什么?
手指缓缓揉搓在一起,仿佛手中正握着一个捣碎东西的石杵,沈时晴垂下眼眸,
番火器……火药……昭德帝想搞的居然是这种东西。
“一鸡。”
“皇爷。”
“你说,朕能从古书里看见菜谱,会不会也有人从古书里看见火药的精制之法?”
一鸡在龙辇旁一路小跑,笑着说:“普天之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奴婢想着,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人呢。”
沈时晴手指摩挲,继续问:“这样的人,该怎么寻呢?”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她想起了此刻在城外庄子上当着“沈时晴”的皇帝陛下,她已经发现了陛下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陛下可曾发现他一直想要的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阿嚏!”庄子上,因为月事难受在床上蜷缩成了个虾米的赵肃睿迷迷糊糊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睛,他有些遗憾地砸了咂嘴。
刚刚他好像梦见沈三废那个家伙用他的身子调戏林姐姐,结果被林姐姐摁在地上揍,他还没来得及叫好呢,这梦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