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一直打到了傍晚时分,广陵县城下留下了数百具江东军士卒的尸体,还有数百士卒受了伤,不能再战,而广陵县城外的壕沟都被填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护城河还未被填上。
原本夯土包砖的宽大城墙,已经有好几段坍塌下去,恐怕再来几轮投石机抛射,广陵县城南段的城墙就要不保了,到时候,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周瑜的大军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不过,周瑜虽然相较过去心硬了许多,却依旧从骨子里爱惜士卒,既已到了傍晚,夕阳都染红了半边天,自然该鸣金歇战,让士卒饱食。
鸣金声响起,进行填土作业的士卒,和以弓弩自下而上反击的士卒,纷纷如潮水般退回营中。
大营帅帐中,周瑜与陈端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食。
两条腌鱼,一碟咸菜,一碟羊肉酱,外加两碗粥,这便是二人的晚饭。
主将的饭菜如此,士兵的饭菜就要更差一些了,米粥、咸菜就是普通士卒的伙食标配,当然隔几天一条腌鱼的标准正在各营中逐步推行。
虽然,江东军士卒的伙食待遇还不是很好,可是比起其他诸侯麾下的士卒,那待遇可就好得多了,毕竟江东眼下不是缺粮之地,再加上渔盐资源的不断开发,腌鱼的量产也进一步提高了士卒的伙食待遇。
“子正先生,你对主公要求蒲大匠改良的投石机有什么看法?”周瑜卷好一张胡饼,开口问道。
陈端舔了舔唇边的食物残留,开口说道:“军国利器,攻城拔寨必不可缺。”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缺点也是有的。”
周瑜咽下一口食物后,说道:“哦,说说看。”
陈端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碗,正色道:“这投石机还有三个缺点,其一是其体型巨大,不便移动,这次主公把那二十多架投石机运到江北,光民夫就征调了数千人;其二是其不耐用,此次我等进攻广陵县,主公命我等带来的十架投石机,今天一下午就有两架出了问题,无法再用;其三是其保密难,早就听闻曹军也有投石机,恐怕用不了多久各势力都会拥有投石机。”
周瑜点了点头,这三点也是他想到的,想了想,他说道:“虽然这投石机有缺点,不过助我等打下广陵县却也足够了,至于再次改进投石机之事,就让主公和蒲大匠去头疼吧。”
陈端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广陵县城中,起先被投石机吓得惊慌失措的曹将已经平静了下来,在曹将的命令下,大量民房被拆除,用来加固城墙。
同时,曹将还在城中大肆宣扬,孙策残暴,破城之后便会屠城,希望激起百姓的同仇敌忾,助其守城。
可是,城中并没有什么人相信这种鬼话,这时候,名声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孙策昔日曾生活在广陵之内,广陵郡的百姓有很多都曾听说过江东孙郎的仁孝之名,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是曹将口中的残暴之人,又怎么可能做出屠城那种灭绝人性之事?
在百姓看来,这么些年来,好像就只听说过黄巾贼和曹贼做过这种事,孙策当然不可能啦。
若是孙策知道此时在广陵县城中所上演的故事,一定会大笑三声,然后夸奖一下情报司的宣传工作做的不错。
广陵县衙中,曹将坐在堂中,喝着闷酒,他已经知道了城中的反应,对于如此冷淡的反应,他有些始料不及。
要知道,当初曹操在徐州干过屠城之事后,徐州百姓自此闻屠城而色变,若是知道有人屠城,必然会与其同仇敌忾。
曹将已经明白了过来,他过于低估了孙策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好名声,百姓不愿助其守城,曹将当然不会去驱赶百姓上城墙。
要知道,战争是一种艺术,或者说,战争是一台精密的仪器,让一群没有受过训练的民夫去打仗,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历史中无数次的农民起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只有正规化的军队才能够打败正规化的军队,若是驱赶民夫填壕沟或是护城河倒是可以,不过这样未免有伤天和。
况且,如今曹将才是守城的一方啊,此时的他很无奈,只能枯坐堂中,喝着闷酒,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脑子抽筋,好端端的。
早知如此,干嘛要自己封死退路呢?何必要固守广陵县呢?难道真的要为了一座县城断送性命吗?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这般想着,他在堂中喝着闷酒,竟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天亮。
曹将是被巨大的“轰鸣”声所震醒的,在被震醒后,他摇了摇宿醉之后昏沉沉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城外的江东军又开始攻城了。
“他娘的,这仗怎么打?”曹将骂了一声,起身往外赶去。
没过多久,曹将披挂起来,拿起自己的铁枪,出了县衙就往城门楼子上跑去。
虽然昨天有两架投石机已经不能发射,其余八架投石机却依然不断地在向城上抛射石弹,轰隆隆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着。
城头上的士卒纷纷被压制的不敢抬起头来,那么大一个石头从天上砸下来,谁要是倒霉被砸上了,还不得砸成了肉酱啊。
伴随着石弹的不时抛射,数百周瑜军中的弓弩手也推进至护城河外,对城头上的敌人进行压制射击。
城头上,时不时有士卒想要透过女墙进行反击,可是刚一露头,就被密集的箭雨射中。
护城河边的填土作业同样进展迅速,不过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南城外的护城河便被填平了。
周瑜在阵中,看着被填平的护城河,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一旁的陈端也是微微颔首,如此一来,进攻的道路已经变得平坦,破城,也就指日可待了。
“命令投石机集中攻击南城门西边那段快要坍塌的城墙,争取从这里打开缺口。”周瑜笑着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
很快,周瑜的命令便传到到了投石机这边,投石机的准头当然没有那么好,几个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将八架投石机并在一处,正对着那段城墙进行投射,虽然准头不行,可是数量大了,总有运气好的石弹能碰巧砸开这段城墙。
投石机的移动还是比较困难的,虽然底座上被装上了巨大的轮子,可是如此庞大的机器若要移动,需要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的小,十头犍牛拉一架投石机,用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将投石机安置在了指定位置。
“预备”声响起,同时举起的还有八面红色小旗,士卒们紧张地为投石机装上石弹,伴随着一声“发射”,活钩脱掉,配重落下,臂杆抬起,数十枚石弹配抛射出去,目标就是那段即将坍塌的城墙。
当石弹随着臂杆的升起而抛射出去的时候,周瑜与陈端都将紧张的眼神移向了那段城墙,两人身后就是全副武装好,准备已久的两千名精锐士卒,他们将会在城破之后,作为先锋直驱城中。
从结果看来,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轰隆”的声音响起,数十枚石弹之中,有四五枚都击中了那一段城墙。
曹将有些无助的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被填平的土地,有一种想要领兵冲出县城的冲动,可是,当回头看着身后士卒们惊恐的眼神,他知道即便冲出去,自己也九成九是跑不掉的。
早知有今天这番局面,曹将说什么也绝对不会在北门也挖那么多壕沟,这完全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画地为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