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之上,劳剑华正拼命催发内力,不断加速奔驰,但是他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在一丝丝耗尽,而身后不远处,沈烈就像个吊死鬼一样,对他穷追不舍。
两天前,在穆图城附近的戈壁地带,劳剑华的战马终因体力衰竭而暴毙在途中,他本人也被从后面赶上来的沈烈死死咬住,狠狠缠斗了一场。
别看劳剑华平日里总是一身文士打扮,但手底下的功夫却非常强横,单论武功,本来也与沈烈不相上下。可惜他年纪不轻,无论精神还是气力,实在比不过正值鼎盛的沈烈,所以一番激烈的拼斗,劳剑华渐渐落入下风。
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拼着硬挨了沈烈一记重掌,同时也重创了对方左臂,这才有惊无险的侥幸脱身,继续朝着水杉城方向一路奔逃。
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就在这几天,突厥铁鸽子军和鬼盟马匪便会大举进攻水杉城城。因此劳剑华认定,只要逃往这个方向,随时可能会遇上能救援自己的人马。
哪怕只有七八个武功还算不错的突厥人或马匪,他便真正脱险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直到这会儿,劳剑华仍旧没有碰到想象中的救兵。更糟糕的是,他发觉自己伤势正在不断加剧,或许很快就无法再支撑下去。
沈烈那一掌非常狠辣,尽管劳剑华提早运转内力,护住了要害部位,可沈烈依然重创了他的经脉。如果当时能够立刻坐下来调息疗伤,兴许也没什么大碍,可是杀意强烈的沈烈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伤了一条胳膊的逆鳞长史,照样可以取他性命。
因此,劳剑华当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强行压住伤势,不顾一切的夺路而逃。
接连两天的奋力狂奔,唯一的结果就是伤上加伤。劳剑华这会儿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涌,胸腔之间好似火烧一般,难受无比。
突然间,劳剑华不受控制的乱了几下步伐,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他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将身体稳住,没料到紧接着喉头一热,当即喷出一蓬鲜血。
殷红的血液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劳剑华长叹一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随即转身面向飞奔道近前的沈烈。
沈烈此时的情况,比起劳剑华也好不了太多。他的左臂低垂在身侧,脸色略显苍白,若不是凭着心中一股愤懑之气,恐怕早就已经放弃了这场亡命追击。
他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劳剑华:“老贼,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准备受死吧!”
劳剑华一边暗暗调息,一边从容笑道:“沈烈,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非要弄到同归于尽的地步,你才肯罢休?”
“你问我?肯不肯罢休,应该问问我含恨九泉的师父师娘,问问我的妻子女儿!”
“唉,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仇恨。沈烈,仇恨只会令你失去理智,其他别无用处,”劳剑华面色如常:“这个道理,当初在逆鳞司的时候我就教过你,难道忘了吗?”
沈烈怒喝一声“闭嘴!”接着缓缓举起右手,一步步向劳剑华逼去。
他厌恶劳剑华居高临下的说教,同时也看出对方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劳剑华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很清楚,沈烈正在催动最强的内力,将独门绝技风雷掌提升至巅峰状态。
胜负,只在一瞬了。
眼看沈烈还差几步就可以奋起一击,劳剑华的额角上不禁微微渗出了冷汗。此时他的内息正瘀滞在气海丹田的位置,稍微运功,便会令全身经脉痛楚不堪,根本没办法抗衡风雷掌的威力。
若是能再多给他一时半刻就好了,哪怕只有短短十几个呼吸的空档也行,只要内伤稍得缓解,至少还可以死前一击。
然而现在的他,居然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毫无差别,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沈烈杀死自己。
沈烈慢慢迫到近前,面带冷笑的凝视着劳剑华,仿佛在欣赏对方眼里那种绝望的神情。
追捕了整整七年的凶手,今天终于落网。师门的大仇、妻儿的大仇,得见天日!
沈烈笑了,笑容里却满是凄凉。
可是就在这时,即将出手的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警惕的望向四周。
不远处的雪丘后面,忽然出现了十几个身影,正慢慢围拢过来,默默的注视着他俩。
劳剑华此时也发现那些不速之客,同时心中不禁叫好:老天保佑,总算把突厥人给盼来了。
然而转瞬之间,他又愣怔在当场。因为那些人的装束并不是铁格子军!相反,他们都穿着镇疆都护府的铠甲,一个个气度沉稳,眼神老辣,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老兵。
劳剑华心中立时喜忧参半,不知接下来究竟是福是祸。
与他近在咫尺的沈烈也同样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他原本打算暂时忽略这群凭空出现的镇疆军,先拼尽全力拿下劳剑华再说。毕竟,既然来的是圣唐军人,凭借自己的身份,之后完全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
但是就在下一秒钟,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一个身穿黑色轻便皮甲,外罩雪白披风的年轻军官,自那群士兵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正在对峙的二人。
尽管相隔近十丈的距离,但沈烈仍旧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机,此时正牢牢锁定自己。只要沈烈再敢往前踏出半步,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朝这边扑过来。
劳剑华是否能挡住他沈烈的攻击尚未可知,但沈烈绝对挡不住这位黑衣军官的压制。
这个判断没什么道理可讲,单纯是高手之间的一种直觉。
于是,沈烈立刻便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缓缓的放下右手,朗声问道:“来者可是镇疆都护府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