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用了晚膳,盛宴铃回了屋子里,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徐妈妈瞧见了,一边端着热水走进来给她泡脚,一边感慨的道:“要是姑娘是男子,必定也能做不雨老大人的学生。”
比做景先生的强。
这话虽然没有说完,但盛宴铃和官桂都听得出她的意思。官桂正去拿换洗的衣裳呢,闻言笑着扭过身来道:“阿娘,你都说是不雨老大人了——老老老的,那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哪里有景先生好看。”
都做了景先生的弟子,哪里还会稀罕做不雨川的。
想景先生那般的标志人物,若是在京都肯定比不雨川受人追捧。
徐妈妈就瞪她,好心情白白被坏掉了,道:“人家不雨川老大人不靠脸吃饭。”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徐妈妈还是看不上景先生“白嫩嫩的脸”,不事劳作,却仗着是姑娘的先生,吃了不少盛家的口粮,拿了盛家不少银子。
盛宴铃就轻轻哼了一声,徐妈妈赶紧闭嘴,过去将热水倒在桶里,“姑娘泡泡脚,晚上睡得更好。”
官桂取好了里衣也走过来,正好瞧见了自家姑娘手上拿的书,好奇的道了一句,“姑娘,这本书……我之前倒是没见你看过。”
盛宴铃点头,欢喜道:“是一本说养花的书,先生之前没拿出来过,我之前就没看过。”
今日突然在众多书里面看见了,便拿出来看看。
官桂便不由得在徐妈妈面前高声说一句,“景先生博学多才,什么不知晓?养花也是小意思啦。”
徐妈妈憋着气,等盛宴铃泡完脚,她提着木桶出去,又拎着官桂到游廊上,狠狠的拧了她一下。官桂吃痛,笑嘻嘻的跑远了,然后去大厨房提宵夜。她去的时候,姑娘在看书,回来的时候,姑娘还在看书。
官桂:“姑娘,先休息一会吧。”
但却见姑娘的神色怔怔,看着书上的字发呆。她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眼,发现干干净净的书上,其他的地方都没有笺记,只有这一页书上有。
“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菊为寿客……按十二月菊,余未之见。然菊为寿客,自是耐久。”
这一本书名为《十二月花神记,前头说了如何养牡丹,梅花,兰花,这一章回则是写如何养菊花的。
然而就在这一章回上,先生单独写了一行字。
寿客确实不如我名好听,却是长寿之象。汝不日就要亲自去提亲,不若也采一筐菊送去吧,寓为夫妻同寿,想来能得嫂夫人一个笑脸,倘若被打,我便骑马去接你,嫂夫人不会骑马,定然跑得没有我们快——与寿客。】
盛宴铃的心噗通噗通跳起来,依旧怔怔的看着书,脑子里面却在转了:这上面的字还很稚嫩,比之先生后来写的字差多了,但是依旧可以看得出,这确实是先生写的。
她的字就是仿着先生的字练的。她如今的字体也是如此稚嫩。先生曾经笑着道:“你还真是在走我的老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写的字也如你一般模样。”
盛宴铃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伸出食指,珍之如宝的在那一行字上轻轻的抚摸,对着围过来的官桂和徐妈妈道:“我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见了先生的过去。”
他绝口不提,从来不说的过去,终于第一次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能清楚的从字里行间看出他少年时候的恣意和揶揄:他在跟一位名为寿客的好友开玩笑。
这位好友或许觉得寿客这个名字不好听,跟先生抱怨过,先生便在此炫耀一番自己的名字好听,还要再拉踩一番对方的名字难听。这位友人马上要成亲了,还要亲自去提亲,先生笑话他,要他采一筐菊去。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道:“先生以前,定然不是在岭南那般的死气沉沉。”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年轻的时候,是如同这字里写的一般恣意吗?可曾捉弄过别人?可曾肆意跑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