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听得掩面而泣,栗氏连连点头。
宁朔说到此处,声音大了一些:“定亲之后,他若是好生生的对待未婚妻子,那便也算是洗心革面,但他在我们去大雄宝殿寺前夜莽撞的跑去宋家,喝得酩酊大醉,让我们在寺庙里面等待多时,让夫人赔笑脸,在我母亲面前成了失信之人。”
“夫人与我母亲,互相看重对方的人品。一个敢把外甥女嫁过来,一个已经想好教导儿媳,但此时于行止跪求您退亲,这是让您做不义之人——如此,难道他就是有情有义的人吗?”
“您方才说他读书读傻了,但若真正是读书之人,理应知晓退亲之后,我表妹的困境,便应生出仁心,尊重于她。若真正是读书之人,便应最是重礼,而哪一本书上写了为一己私欲退亲是礼了?”
他声音越来越大,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骂道:“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哪里是读书读呆了,分明是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面去,还装个人模人样!”
于夫人被骂得一脸羞愧——她还是有些良心的,于行止脸上也泛起不堪之色,半响之后艰难道:“盛姑娘貌美,又有宁国公府做势——”
栗氏本来听儿子骂人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想过儿子能有这般的口才,正要高兴呢,就听了于行止这番话,便立刻又恼怒起来,“我家愿意干脆利索的退亲,是我家的姑娘聪慧,不愿意跟你纠缠。此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但这绝对不是你做出这般事情退亲的缘由。”
宁朔冷笑,“你既然选择做了情种,那就好生生感动自己,别在这里既想又想,反而落了下乘。”
于行止却有些不忿,觉得宁家未免行事太过,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到不雨川老大人由人搀扶着龙钟老态的走了进来。
他连忙跪着磕了一个头,“先生——求您救我。”
但不雨川却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宁朔,然后摇摇头,“你是宁家第三子?”
栗氏就站起来带着宁朔行礼,“老大人,这是我那不争气的三儿子。”
不雨川缓慢道:“是个了不得的好孩子,刚刚那番话,有理有据,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这十四个字,没有一个字是冤枉行止的。”
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句,“如此口舌,倒是有当年随……”
随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又将后面的字咽了下去。
但宁朔知晓他要说什么。
他的手蜷缩起来,缩在衣袖里,忍住了滔天的恨意。
很久很久之前,他和太子也将这位老大人看做是最清正廉明之人,对他很是敬重。后来那几年,他为了帮太子笼络人,练就了一番本事,游走在各处,不雨川就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兰时倒是有一副好口舌。”
他慈爱得很,好似一个公正的长辈,但下一瞬间,就递上了诬陷父亲的证据。当时他坐在牢狱里面,用了很久很久,才接受了不雨川是晋王之人的现实。
谁都不可信。
宁朔缓慢的舒出一口气,再次去看不雨川,发现他比四年前更老了,头发也白了很多——无论恨不恨,终究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