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闻言,敛神息语,举目远眺,却不言语。
陈九四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息:“秦先生定是被囚得久了,神智有些模糊了,竟常常神思不属。”
过了许久,秦越方才轻吟道:“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陈九四道:“秦先生,秦先生,我晓得这首诗哩。从前我听学塾的先生念过,后面约摸还有四句,只是……”说着,挠了挠头,颇感歉疚,道,“只是我怎的竟将它忘了!”
秦越叹道:“唉,忘了也好!忘了好啊!”
说话间,二人随着众人已出了院落,又走了一段山路石阶,便来到一处洞府。
这洞府之前,白云浮玉,青松常绿,翠藓堆蓝,不时有瑶光摇曳。洞口矗着一块石碣,镌着“松月福地,清云洞天”八个大字。
众人才到洞口,便听铮铮铮几声琴音传了出来。只是这琴音虽是曲调,却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只奏了几下,便戛然而止。
陈抟见琴音再未传来,朗声道:“四位师叔,陈抟幸不辱命,有幸请得秦越秦老先生出山,前来诊治。”
洞中一个低沉声音道:“此番辛苦掌门,四皓感激之至。我等四人行动不便,还须劳烦掌门,代引秦先生进来一叙。”
陈抟道:“秦先生请随我来!”当即吩咐众人洞口等候,领着秦越便要进去。
秦越拉着陈九四,道:“慢着,这位小兄弟随我一起进去。我恐他独自在外,遭了宵小毒手。”
陈抟身份何等尊崇,九天缥缈楼掌门,楚国修真圣地圣主,平日颐指气使,何人敢有半点不敬,今日却连遭秦越言语讥讽,不禁心中恼怒,又想此刻有求于他,便只得按捺下来,当下一言不发,也不理会秦越二人,独自走在前面。
秦越拉着陈九四跟在后面,只觉呼吸稍滞,双目一眩,身子便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入一片小天地之中。
这小天地之中,虽无日月争辉,却有烟霞照耀,光明洞彻。又有松竹奇花无数,绿柳倚立镜湖,湖畔四间草房比邻而居。
草房之前,赫然有石亭矗立。石亭之中,桌椅相间,案上香烟袅袅,流转入瑶琴。
这一番景象,只看得陈九四心醉神迷,便是秦越这等仇视九天缥缈楼之人,也不禁赞道:“真是个安身的好去处!”
瑶琴之侧,有四人或坐或倚,皆须眉皓白,衣冠甚伟,正是九天缥缈楼的四大长老,自号“缥缈峰四皓”。
“贵客枉顾寒舍,老朽行动不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话之人,正是四皓中的甪里先生周术。
秦背负双手,冷哼一声,道:“来都来了,还说这等虚假的言语做甚?还是赶紧治好了伤,放我等离去。”
四皓相顾无言,不禁摇头苦笑,心中暗叹:“这秦越先生,还是与从前一般的性子,说话全无半点忌讳。”
原来这秦越虽是有穷国生人,与陈抟、四皓等人二十年前却已相识,可算得故交旧识。
有穷国乃是方外之国,与楚国相隔之远,几可说天各一方。
秦越所以能识得四皓,便是由于二十年前,楚国王太后忽患头风,头脑疼痛不可忍,终日卧病在床,寝食不安。
王上急传旨遍求良医治疗,始终不能痊可。
有御医举荐秦越,道:“当今天下医道之精,当属有穷国秦越为第一。只是有穷国乃是弹丸小国,地处姜国以北,与咱们大楚相距足有万里之遥,常人恐难企及。”
王上无奈,只得亲临缥缈峰,请教九天缥缈楼掌门陈抟。
陈抟亦闻秦越之名久矣,知太后之症,药石不能及,若传言非虚,秦越或可治之。只是楚、姜两国素有嫌隙,寻常人物前去恐遭为难,请人之事又急急迫,当下便遣四皓前往有穷国求医。四皓不负使命,终于请来秦越。
秦越到后,一面与太后身边的宫娥采女细问病情,一面又要来了太医的病历处方细细审阅。
时有太医院众医生候立一旁,见他其貌不扬,言语倨傲,心中甚为不服。
便有太医存心刁难,以言挑之,道:“太后头痛之症,经久难愈,时发时止,甚至一触即发。在下于楚国太医院之中,亦常听闻秦先生神医之名,不知太后之症,秦先生有何见解?”
秦越斜睨他一眼,曼声道:“头乃元神所居,诸阳之会,清阳之府,又为髓海所在之处,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会于此。于是,天气所发,六淫之邪,人气所变,五脏之逆,均可导致头痛。头痛是全身病理变化的局部反应。故而太后之病,当从其全身而起,一一施诊,继而全面分析,辨证剖析,方可消除病根,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众太医听得此言,皆暗暗点头。
又有太医道:“道理确是这般,却不过是泛泛之谈。敢问秦先生,可有何良方能医治太后?”
秦越缓缓点头,沉吟道:“头风之症,常起于风寒或风热侵袭,痰涎风水,郁遏头部经络,使气血壅滞所致。”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以悬丝诊脉之法,给太后诊脉视病。
过了良久,秦越诊视完成,道:“太后头痛时常反复,病势较剧之时,痛连眉梢、眼睛,目昏不能睁开,甚至偶有鼻流臭涕、恶心眩晕、头麻耳鸣等症状。”
宫中诸人闻言,见他亲眼目睹一般,俱都惊叹不已,连连称赞:“先生真乃神医也!”
王上亦大喜,忙问道:“秦先生的医术,真神乎其能!太后之症与先生所言别无二致,不知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秦越道:“太后头脑疼痛,因患风而起。病根在脑袋之中,风涎不能出,枉服汤药,不可治疗。某有一法:先饮麻沸汤,然后用利刃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方可除根。”
太后闻言,骇然万分,怀疑秦越有意害她,便要使王上将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