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点儿钱请人请不起,托关系就更别指望了,只能用靠笨办法,万一碰到个尊崇“有教无类”的教书匠,就撞大运了。
嘱咐城里的儿孙,时刻盯着点儿,看看能不能“捡漏”,捡一个便宜的教书匠。
等了将近两年,才捡着这么个宝贝。
张先生,年过半百,青丝渐灰,花白胡须长至胸前,面目俨乎其然,邻国官场失意自我流放之人。
流落至兆安城时,只是一名说书人,本就没什么天赋外加本地同行排挤,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惨淡日子,后来在城外有心捡漏的村民的邀请下,转行做了教书先生,管吃管住还给钱,虽然钱少的可怜,可若是再说书混日子的话,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蚊子腿也是肉,困难时,蚊子腿多了,那就是珍馐,于是顺水推舟又盛情难却答应了下来,一直当教书匠到现在。
每日巳时开学,至午时结束,中间歇息两刻钟,上一休一。讲授课程内容也是简单,普世早就流传开来的,《百家姓《弟子规,也可选读一些其他基础蒙学自行读取,只不过,不再专一讲解,给钱就灵说了。
大概是觉得启蒙读物足以糊弄这些土著乡巴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来讲,启蒙书和天书没什么差别,村民对这位读书人很是敬仰,逢年过节的节敬少不了。
虽然过去了两年,也没读出什么大道理大学问,不过无一不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答案,自家孩子应该不是读书种子,开不了花也结不了果。
作为惯例,作为长辈,开学第一天,穆鸿风带着陈景与崔英来过一次,之后就不再刻意看护他们两个,让两人蹦哒去草庐学堂,对此两个小娃,一个表示没意见,一个表示无所谓。
“师父没事儿,这么近的路,铁定走不丢的。”
“师父回去吧,不用送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走两步都累的慌吧!”
每人脑袋上拍一巴掌,算是打赏了他们,穆鸿风心情舒畅,觉得今天甚是风和日丽,背着手迈着大八字步回家去了。
学堂内不管是陈景崔英这些学童,还是先生,都是没有桌椅的,清一色的稻草大蒲团,年纪小体格弱的人盘腿坐上去,膝盖堪堪露出蒲团外,都是村民就地取材自己编织的,祖传手艺结实耐用,稍微讲究些的,来时会带张布垫或毛垫铺上,打盹儿的时候也舒服一些。
一般都是横排四个位子,纵向就看人多人少了,休学时把蒲团叠在一起,进来听课时随手抽出一蒲团,也是方便。
只不过小孩子往往没什么定力,也没养成习惯,过了一两刻钟,双腿双脚都有些发麻,过半个时辰,全身都造反了,甚至还有趴着睡觉的,崔英就更过分了,睡觉时还欢快的打着小呼噜,作为学堂为数不多的女娃,刚来的时候还抢占了第一排的位置,后来被看不下去的张老夫子撵到后边去了。
穆鸿风得知后笑骂:“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张先生似乎不太在乎这些,只要不过分,打扰到大家,也就是打扰到他,很少有打板子的时候。所以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晨读,其他时候更像是自读自问自答。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这句话说的是,如果父母呼唤自己,应该及时应答,不要故意拖延迟缓;如果父母命自己去做事情,应该立刻动身去做,不要故意拖延或推辞偷懒……”
陈景初始还能听的进去,时间久了瞌睡虫也来犯了,没有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听,能迷瞪一会儿是一会儿。
读不懂的词句或是不认识的字,陈景回家后可以去问家里的三个长辈。
只不过孟恓最不耐烦这些事情,往往像轰狗一样让他滚蛋。
董爷爷有些耐心,可有时候总是自称“蛮子”,以没甚学识为由轰走自己,“找你师父去,我不信他敢不管你!”
最后还是师父耐下心来给自己讲解一番。
想到这里嘴里呢喃道:“还是师父对我好,学问应该不比这个先生差了吧,那为啥还要我们两个来这里发呆呢?”
在课堂允许歇息的两刻钟,崔英彻底展现出她的“疯”与“野”来,老鹰抓小鸡儿,掷石子儿,蹭吃蹭喝,与男娃打架之类的,应有尽有。
相比陈景内敛的性格,崔英的“人来疯”更容易让同龄人接受。
陈景更多时候和同龄人去那条引自护城河济水的渠水道摸鱼,时间久了以后还认识了一个本地女娃,红扑扑的脸蛋,很可爱很腼腆,笑起来脸蛋上挂起两个小酒窝,这些孩子不用工具往往抓不到大鱼,抓来的小鱼也不是要吃掉的,所以抓到鱼后送给了她两条,一来二去也算相识了。
她说自己叫小翠,家就在小渠下边那里。相熟之后也认识了崔英,到底是女娃,她们两个人好像更玩的来,这让陈景有点儿小小伤心,总觉得崔英抢了她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楚的东西。
“散学!”
听到先生说出这两个字,崔英立马从“死狗”状态活过来,陈景奇怪为什么她比自己反应还要快,只见她翻挺一下身子站起同时,再顺势一脚将蒲团踢到角落,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毫无生涩。
然后冲出学堂,扯开嗓门嚎叫着“吃饭喽!”撒丫子往家里奔,其他的孩子也是如出一辙、如影随从。
“像一群脱缰的野狗。”曾经见识过这场面的董爷爷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