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李显不怒反笑,继而抚掌道:“好好好,好一个秉笔直抒的陈寿史官,那我就是奸臣吧,一个在前线为中兴汉室出生入死的奸臣,一个平定南中生擒孟获的大奸臣,您大可以这样写,甚至还可以写北伐劳民伤财,不如听谯周大夫的早点投降魏国,就百姓不受战火之苦了。”
“我没有!”陈寿赶紧辩解道,“我师从谯周,只学其治书问经之道,于此无干,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投降的话。”
李显闻言,脸色一变,一时间甚至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是在发怒还是在笑话:“治书问经之道?书里教的什么?”
“自然是教圣贤之道。”陈寿正色道。
“圣贤之道交给你的是安汉兴刘、框君辅国!不是教你在大军道旁啼哭的!”李显厉声喝道。
陈寿一时也被吓到,须知这位是出入沙场的将军,不怒自威,这声呵斥对他来说却如晴天霹雳。
“你自以为读了几年书就能成为一代名仕,匡正朝堂?圣贤之道、圣贤之书交给你的是德行,那是太平盛世的德行,现在社稷倾危,天下大乱,多少百姓民不聊生,你还天天为你那倡导投降的恩师鸣不平,你天天在这里锦衣玉食,跟我讲圣贤之道!”李显显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继续吼道。
哪知陈寿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只是说道:“似你这般无德之人,当然不会理解圣贤之道的。”
“无德?那我问你什么是德?”李显问道。
陈寿拱手答曰:“自然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此乃八德。”
“你占哪一条?”李显不紧不慢地问道。
陈寿被这一问,当时便懵了,直接答道:“自然是八条都占,才能成为士大夫。”
李显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一条都不占。”
陈寿勃然大怒,反问道:“敢问将军又占几条?”
“那自然是八条都占。”李显仍旧平静的答道。
陈寿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立时言道:“那将军说来,我陈寿为何一条都不占!将军要是能说的我心服口服,我陈寿自刎于帐内谢罪!”
李显笑着摇了摇头:“不至于,那我们就来看第一条,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陈式将军的儿子吧,你的父亲在前方浴血沙场,你在后方唱衰国家,你孝顺吗?”
陈寿一时有些默然,确实这一点没得话说,便直接说道:“那后面呢?”
“你没有兄长,自然悌不到你,忠,也是一样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为国家做过那些有意义的事情?南中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在哪?建宁城外饿殍遍地的时候你在哪?三军将士用命平定孟获之乱的时候你又在哪?”李显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在修史....”陈寿这才战巍巍的答道。
“那你把你修的史书拿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你说的秉笔直抒,还是另有他意,我就算没看过,但我也知道,你是我汉朝的史官,魏武帝本纪在第一章是什么意思?”李显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寿一时激灵,赶紧下跪道:“丞相!微臣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还请丞相不要将此书毁掉,那是臣这些年来的心血啊。”
“谁说要毁你的书了,丞相只是不想跟你说话而已。”李显说罢,便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诸葛亮,转头在看向伏在地上的陈寿。
“陈先生,起来说话。”李显这会走过去扶起陈寿,陈寿竟没有躲闪之意。
“陈先生,末将向来实诚,但我知道,所谓的德行绝对不是表面的八个字,而是真正在实践当中出来的,这也是末将在南中给陛下写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由来。”李显这才缓缓说道。
“那将军,什么是德?”
“临阵致胜,士卒用命,将帅惜之是德!治国安邦,百信安居是德!似谯周这等夸夸其谈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够做我大汉史官的师父!”李显一言恍如惊醒梦中之人,陈寿听得神思有些恍惚,自己喃喃道:“治国安邦...治国安邦.....”
“陈先生!还有,末将还有一言。”
“将军快说。”
“先生修史,乃我大汉精神之传承,先有太史公,后有班固,皆是大贤之人,秉笔直书固然没错,但大汉的历史是由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边疆马革裹尸换来的,不是在学堂之内吹捧出来的,先生如果想要亲自去看看,就来我部,丞相就在此,你大可请个参军之位。”
陈寿闻言,面色已然苍白,自己这么多年,确实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忽略了与自己的陪伴,这才被益州这些文化流氓忽悠上了贼船,今日就在丞相的中军大帐之内,犹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的一段话,只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丞相!陈寿愿做汉兴将军部参军!”
诸葛亮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且随李将军去吧,大军也休整的差不多了,立刻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