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的日子里熬过来的杨梦文不知从何时起有了这样一种想法:在他看来,母亲永远是对的,听母亲的话永远没有错。
在家听母亲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遵循这样规则的杨梦文在河西大队小学一直读到了四年级,但四年级下学期期末的时候,大哥被调到乡里的另一个小学工作。新学年一开学,杨梦文就又转学回到了农场子弟小学读五年级。那时候,农场子弟小学已经搬到了原来二队废弃不用的队部了,离他家仅有五分钟的路程。
之所以转学,却并不是因为大哥的工作调动,而是有着现实的困难。
在农场与河西大队学校之间的那条河,给了杨梦文这样的孩子不少童年的欢乐,但同时也有无尽的烦恼。
冬天时,杨梦文曾在河上玩过滑冰,什么冰车、单腿驴他都玩得不亦乐乎。冰车和单腿驴是父亲给他做的。那是一次他在冰上玩完之后,回到家就闷闷不乐,原因是他看到别的小孩儿在玩冰车或者单腿驴,而他呢只能用脚打出溜滑,因为每个小孩儿都自己玩得起劲,哪肯借给他玩呢。见他不高兴,母亲问明情况却说道:“玩那玩儿意干啥?看摔坏哪儿!”
在一旁抽着旱烟的父亲听完,也没吭声就直接出了屋。晚饭时,母亲喊父亲吃饭了,可是干喊也不见父亲进屋来。大家都快吃完饭了,父亲才一头大汗地进了屋,把一个冰车放在地中间。杨梦文一见,马上露出了笑容,嗖的一下子就跳到地上。后来,父亲又给他做了一个单腿驴。这样,他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了。
那条河不仅冬天可以滑冰,还有更好玩的。那年的正月十五,按照农村“正月十五跑百冰”的习俗,屯里的孩子们都在晚上挑着个灯笼在冰上跑啊跳啊的。母亲问杨梦文:“你咋不跟他们玩去呢?”
杨梦文隔着窗户往河的方向看了看,说道:“没啥玩头!挺冷的!”可是眼睛还是不离窗户。
第二天晚上,当他睡觉的时候,看见母亲点着煤油灯在屋地上不知做着什么,地上堆了好些桔杆。半夜起来去外面撒尿的时候,他看见母亲还在那忙活着。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睡眼惺忪的他就看见枕头边放着一个糊着红纸的灯笼。他一下子明白了,母亲是连夜给他做灯笼呢。
对于河的记忆还不止如此。到了夏天,好动的杨梦文更是闲不住了。下河洗澡、捉鱼,他是一样不落。直至有一天他险些被水淹着后,他再也没有下过那条河。从喜欢水,到远离水,杨梦文经历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生死攸关。
平时下河洗澡他都是在很浅的地方,可是有一次,几个小伙伴非要玩跳水,就是从岸上往深水区里跳,俗称“扎猛子”。这样危险的动作杨梦文是从来不做的,可是那天伙伴们都去玩那个了,没人愿意和他在浅水里玩抓“游夤”。看着伙伴们欢笑着,再加上几个人不断的怂恿,他动心了,就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跳了一个。他平生也就跳了那么一次水,可是偏偏就出事了。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就觉得眼前一黑,脚下怎么蹬也够不到水底的沙子,一瞬间,他彻底懵了。等有人把他救起来时,他吐了好多河水,回头一看,有人站在刚才自己被淹的地方竟然刚到肩膀处。那自己怎么就被淹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从此,他再也没下过水。
下河洗澡是不敢了,但并不耽误下河抓鱼。但其实所谓的下河抓鱼是不准确的,因为杨梦文只是站在岸边用一个柳条筐往水草处一捞,总能捞上来几条小鱼或虾。他大多时候还是看别人抓鱼。
有一个周日,他见母亲为全屯的人家放猪很辛苦,就自告奋勇地说帮母亲放猪。母亲帮他把各家的猪归拢到一起就让他在草甸子上放。那时刚好又是发大水,很多人在岸边打鱼。他边放猪边看一个人打鱼。在那人身后的水泡子里有好几条大鱼,他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斤,只是觉得这鱼要是立起来都快有他个头高了。他就蹲在那儿看着那些鱼。打鱼人回头看了看他,见他光着脚,就问:“咋不穿鞋呢?扎着咋办?”
他说:“怕把鞋弄上泥,明天上学还穿呢。”
那人没再说什么,接着打鱼。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他正要吆喝猪准备往家赶,那人却拿一个蒿子梗把一条约莫有半斤重的鱼穿上并递到他面前:“你是老杨家的吧,把这鱼拿回去吧,这么小就帮你妈放猪?”
他看着那条还在蹦的鱼,又看看那个打鱼人,摇了摇头:“我不要……”
那人说:“拿着吧,我和你哥认识,我是河西大队的!看你又瘦又小的……”说完,又自语了一句,“还挺有骨气!”
杨梦文一听他说和哥认识,也不知道是哪个哥,就问:“和我哪个哥认识?我好几个哥呢!”
那人说道:“这孩子!你大哥,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杨梦文一听,就接过了那条鱼,说了声“谢谢”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