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不断下沉,犹如陷入了漆黑的混沌泥沼,环绕着不掺半分怜悯的死寂。
赛伦斯不反感这种氛围,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寂静。
他很小的时候就幻想着能脱离孱弱肉身的束缚,化作一只鸟儿自由自在的翱翔,去见识天地的广阔,领略四海的风光,感受人间的美好。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它越是美好,便衬托的现实愈发残忍。
如果有来生的话,他希望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黑暗中闯入一道光,裹挟赛伦斯着冲出混沌的泥沼。
当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座宏伟至极的神坛,巨大的太阳圆盘横亘在高空,散发着无尽的威严。
前方神坛中心屹立着一位虔诚祷告的战士,赛伦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正当他奇怪地狱为何是这般光景时,苍穹之上有一道蕴含着庞大星界能量的虹光落在太阳圆盘上,圆盘表面铭刻的巫术符文被尽数点亮。
战士似有所感,高举双手,沐浴着被收束聚拢后的星光。
他的人类身形被解构重塑,背后伸展出双翼,彷如黎明时分的金光。
凡铁铸造的甲胄被溶解重铸,蕴含神力的盔甲闪亮,如同深空巨帷背后引人遥望的星座。
高大如天神的战士举起了他璀璨耀眼的巨剑,无声地宣告着他的飞升。
当巨剑落下,赛伦斯发现自己已经转移至浩大残酷的战场,挥舞巨剑的天神战士率领着无数士兵与圣洁的飞升者同伴浴血奋战,每一次挥砍都将覆灭方圆数百米的生命,当巨剑举起落下便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画面不断切换,赛伦斯见证了战士如史诗般波澜壮阔的前半生,直至那扭曲恐怖的紫黑色怪物出现,圣洁的战士死伤惨重,幸存的飞升者赢得了战争,却也被怪物的力量侵蚀。
之后的剧情急转直下,荣耀帝国因为卑贱的背叛者而陷落,失去皇帝的统领,外貌与性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飞升者开始互相征战,试图成为帝国新的主人。
战争令周遭生灵涂炭,并在千百年间席卷了整个世界,他们早已忘记了昔日的荣光,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战,甚至被人们赋予了“暗裔”这一蔑称。
最后,他们的暴行被人类与星灵终结,强大的巫术与阴险的诡计串联成了恶毒的诅咒,暗裔强悍的肉身湮灭成灰烬,神魂被封印在了武器中。
无法呼吸,无法移动,不朽的天神沦为求死不能的囚徒,终日活在非人的痛苦中,饱受着屈辱与折磨。
赛伦斯看着那把狰狞巨剑被掩埋在黄沙中度过了无数个岁月,又目睹了他在挣脱束缚后腐蚀并转化那些胆敢染指的蠢货,将夺来的血肉模仿着自己曾经的形象粗暴地重塑。
他在全世界游荡,寻找能够让他重回飞升之躯的办法,但始终无法解开这把剑身上的谜团。
【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能获得自由。
强夺而来并残忍重塑的血肉愈发地像是一种嘲弄,嘲弄着他曾经的荣光——而那也不过是另一个比巨剑稍微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绝望与羞愧在他心中滋长。他曾经所代表的神力,和他所有的记忆统统都被抹去了。
命运的不公让他陷入了绝望与疯狂的深渊:如果不能摧毁这把剑,也不能解脱自己,或许可以把一切造物都拖进一场最终的末日之战——一切都会因此毁灭!
那么也许他和这把剑也会永远地不复存在。】
于是他沿途散布战争和死亡,摧毁人类的城邦,杀死降临人间的星灵,与复苏的暗裔开启新的大战,灭杀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天界众神,甚至向遮天蔽日伟岸无边的星界巨龙挥剑。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迈向死亡。
“我迈向死亡,多么希望是我自己的死亡。”
赛伦斯望着那道被巨龙弹指拍飞的身影,心情从一开始的激昂澎湃重新归于平静。
“原来,外边的世界是这般精彩吗。”赛伦斯叹息一声,没想到自己死后竟有幸看到如此传奇人物的一生,比他那一眼望得到头的短暂年岁可精彩多了。
“不,你的人生也并不乏味。”
画面消散,赛伦斯前方多了个人。
对方穿着破损严重的盔甲,露出狰狞可怖的伤疤,身后折断的双翼无力地耷拉着,就连头上的犄角也只剩下半截。
他睁着一双猩红双目,看不见半点杂色,手中把玩着一团扭曲黑雾。
“你好,我是亚托克斯,如你所见,被困在一把剑里。”
那团瑟缩着不敢反抗的黑雾有种异样的熟悉,赛伦斯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转而仰头与霸气外露的亚托克斯对视,话语中带着钦佩:“你好,我是格查尔·赛伦斯,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世界的瑰丽。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阅览了我的生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