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担心五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
所幸,并没有。
当初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
看着衣服的半条袖子上沾有的水迹,云月轻声叹息,“可惜了这件衣服,你们是不是要赔给我。”
她的语气,并不像是惋惜一件衣服,反倒再一次将刚才慕青椋疯狂的事情提醒给晏南风听。
侧面反映,如果不是她躲得快的话,糟糕的就不是衣服,而是她自己。
晏南风声音沙哑:“这是自然,弄坏物品要赔的。”
“那就好。”云月又说:“不过呢,我不想要钱赔。”
她浅笑兮兮的口吻,线条柔和的脸庞,还有那双灿如星辰的眸光,温和怡人得就像冬日暖光……
谁也没想到,在话音落下后,云月已经拿起桌上的另一杯水,直接泼到慕青椋的脸上。
她手法刚好,怼到人的脸上,让水滴一点不漏地划过对方的妆容。
慕青椋哑然。
“好了。”云月走之前,慢悠悠丢下一句,“我这人呢,不喜欢相欠,亏的东西,总是要还回来的。”
她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不用想着淑女形象,更懒得管会不会让晏南风印象变差,她只需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整杯的水浇过来的速度又快又狠,慕青椋完全没有准备,眼睛闭上后就像一只无头苍蝇,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位置不对,一不小心坐到自己昂贵的包包上……
满脸的水迹,满身的狼狈。
好似过了很久她才接到晏南风递来的手帕,是刚才云月没要的那一个。
擦干净眼睛上的水之后,慕青椋眼圈当场就红了。
不仅仅是被泼水,也不仅仅是他递给云月手帕的速度那么快而忽略了她。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周云月说的是对的。
眼看着眼前人情绪崩溃,晏南风终于恢复以往的正常处理方式,脱下自己的西装,轻轻盖在慕青椋的脸和身子,然后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先离开餐厅再说。
到车上后他又像个二十四孝的男朋友,用纸巾帮忙擦拭她身上的水迹。
慕青椋猛地拍开他的手。
她眼神透着狠意和冰冷。
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带水的手去抓男人洁净到一丝不苟的西装,“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晏南风眉眼流露出疲惫,“青椋。”
“你为什么要给她资源,为什么把她塞到我的剧组里和我抢角色?”
“我没有。”晏南风皱眉,“你要知道,投资人并不是我。”
不是吗……
那是谁,难道是晏家老爷那边……
这一天下来慕青椋追究的就是这个问题,现在得到想要的回答依然没有缓和状态,脸上的水一遍遍地提醒着她和周云月之间的恩怨关系。
羞恼气怒到极致反而是平静,“就算不是,就算你并不想帮她,那我问你,你爱我吗。”
车厢里,一阵平静。
慕青椋抓着男人衣服的手更加用力,眼圈通红,声声质问,“你说啊。”
许久之后才得来男人低声的回应。
“对不起。”
有时候,最残忍的三个字,往往就是对不起。
……
这一天一切都那么地顺利,如果少遇到人的话就更好了。
傍晚闲暇时分,北城西边的天昏黄下去。
云月站在花园台阶上,看张妈带着一群新保姆种植花卉,这片地方没人住的时候,园内只长杂草野花,太没生气,张妈哪看得下去,小夫妻两的新家,怎么着也得欣欣向荣才是。
于是里里外外收拾一番,原先冷色调的住处,被碧蓝色为主、粉黛为辅的勿忘草添上色彩,环形窗上顶挂着绿叶小雏菊,夕阳日光一照,颇有几分欧洲古典名画的味道。
忙得差不多,张妈回头去问:“太太,今天晚上先生回来吃饭吗?”
“这个……”云月迟疑站在原地,“我问问吧。”
晏千没有主动告诉她行程,所以对这类事不会很清楚。
摸手机时,她顿然发现这就是平常夫妻的状态,男人在外忙于工作,在家的妻子因为不确定是否归来用餐,而拨电话询问,看似随常的一件小事,却是大部分婚姻存在的状态。
外头冷,她回厅内接电话。
听到接听的声音,云月早就整理好的预语言被电波递到那端:“……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她主动打电话,颇让人感到意外,晏千看一下时间,“在路上,十分钟到。”
“噢,那我让张妈做点你喜欢吃的。”
他在开车,通话不方便多说,挂断后云月才想起,她似乎并不清楚他喜欢吃什么。
努力回忆一番,他没有爱吃的东西,各式餐食都会碰,但没有特别钟爱的,以前在晏家的时候,基本上她吃的,他也不会太挑。
电话里说是十分钟到,实际上只用六分钟。
云月站在落地窗前看向外面的车,发怔许久。
一直以来,她都在追求家的感觉,贪恋并渴望拥有,可越迫切越常常事与愿违。
这一刻她似乎又拥有了。
归家后的男人风尘仆仆的,带着外面冷漠的寒风气息。
晏千身形高大颀长,宽肩窄腰,外套褪下后,绅士斯文的白衬衫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展现,而云月这天穿的白色圆领毛衣,黑色阔腿裤,两人站在一起,就像配一套情侣装。
张妈进来时,忍不住朝颜值亮眼的小两口多看两眼,俊男悄女,怎么看,怎么搭。
保姆们去准备晚餐,厅内只有他们二人,云月把投影开开,随便调一个节目,闹出的声音刚好缓一缓气氛。
见晏千在看她,她就自然回笑:“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吃饭。”
上次在晏家,爷爷说他工作挺忙的。
抽出空来陪她吃晚饭,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晏千答得随和:“有事忙的话会和你说声。”
“……噢。”
其实……也没必要主动说,他们之间,理应不太干涉对方的生活的。
很快就是晚餐时间,张妈手艺奇好,各国餐食都能拿捏到位。
云月忍不住夸赞。
张妈笑着回:“太太,好吃您就多吃一点。”
“嗯。”
“还有一汤,再温个半小时就好。”
云月意外了,已经满席,还有压轴菜,不免问道:“什么汤?”
张妈笑眯眯:“早生贵子汤。”
“……”
云月口中的菜差点喷出来。
怎么还有这种汤?
实在是让人“惊喜”。
意外之余她偷偷摸摸朝对面的男人看去一眼,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哪想他非常淡定,“你身子虚,是应该喝点汤补补。”
“……”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身子弱也不能补这个吧。
妥妥的!嘲笑!
云月抿唇,伶牙俐齿地反击:“你也是,在外面工作辛苦了,多补补。”
见他抬眸看来,她理直气壮:“又没规定那汤是给女人喝的。”
倒也有理。
汤对煲的时间有讲究,等上半小时,他们的晚餐也基本吃完了。
张妈手艺太好,云月饭量比以前多出不少,估计明天早上体重秤要蹭蹭蹭上涨,当然这是她认为的,在男人看来,跟小猫进食似的,时间长吃得慢,饭量连拳头大小都没有。
因着这是张妈的心意,饶是觉得这汤离谱,云月还是耐着性子来等。
最后总算看到张妈端着圆口砂锅送过来。
“这是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熬的甜汤。”张妈喜上眉梢,“太太,你必须得尝尝。”
图的嘛,就是一个好兆头。
云月不忍拂意,点头笑应,接过张妈舀来的甜汤,喝上一小口,甜丝丝热乎乎的,枣味最为浓郁,出自张妈手里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
不过这一碗她是喝不下的,等张妈走后又慢慢地放在桌上,深呼吸一口气。
晏千看去一眼:“不好喝?”
“没有,很好喝。”云月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是我吃太多了,有点吃不下。”
“还有一半,喝完吧。”
“……”
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催促她吃东西。
养猪专业户也不能这样啊。
云月拿起调羹,试着多吃两口。
前面吃得太多,实在是撑不下去,她眉尖微微蹙起,把勺子放下,“真的吃不下去了,太甜了。”
这样的早生贵子汤需要加大量的糖,甜甜蜜蜜的也是一种寓意。
晏千随口问:“很甜吗?”
云月点头:“很甜。”
比她喝过的任何汤都要甜。
可对面的男人似乎不太相信,起身来到她身侧,顺势望一眼她跟前盛放甜汤的瓷碗,问得绅士有礼:“我可以尝一下吗?”
他不爱吃甜食,所以汤做好后张妈没有给他特意盛一碗。
以为他只是顺便尝一口她碗里的汤,云月便点头答应:“好啊。”
她正要抬手将瓷碗拿起递过去,动作还没起个头,下颚忽然被一股外力轻轻捏住,作势抬起来,眼前一阵阴影覆下来,温热的气息随之覆在她的唇上。
她刚喝过甜汤,唇色泛红,像是清晨亮晶晶水灵灵的樱桃。
轻咬上去,口感甜润。
面容清隽,对凡事漫不经心的男人在这件事上格外专注而认真,俯身压近,让彼此气息缠绕过渡,温热指腹在她下颚柔软的肌肤上轻轻按压,以调整最佳索取接吻方式。
云月被亲懵了。
这……
他说的尝一下,她以为是尝甜汤,不知道尝的是她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