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
初春将来之际,晴天并不多,白昼虽然亮起来了,却也显现出了天穹上飘着的一层乌云。
阴霾密布,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日光。
医院刚经历一场人为的纵火,停了许多业务,只有住院部有人来来往往,其他地方都松松散散的,大多都在顶层忙碌着收拾一片狼藉的行政区。
赵嵘所在的单人病房这一层本该人影稀疏,外头的休息区却坐了不少人。
有几个是乔南期的人,小吴带着,正在整理警方给的调查结果和一些细碎的线索。
乔南期在里头照顾赵嵘,他们这些人不敢打扰,便在外面做事,等需要回报了,再给乔南期发个消息。
陆星平刚下飞机,行李箱还在旁边立着。
他听着小吴说完,靠着椅背,扶了扶眼镜,悠哉悠哉地说:“所以这件事情其实是陈敬年最近一直在医院和赵嵘家附近踩点,昨天陈敬年表面上看是只针对赵嵘,实际上他的目的是医院,他雇人在医院纵火想烧死赵嵘妈妈,自己去找赵嵘,一方面是转移赵嵘的注意力,一方面是想着玉石俱焚,能让赵嵘也赔进去更好?”
小吴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这两天医院起火的地方要收拾,赵先生住院了,我要搭把手,可能会比较忙,先生他又……怕是没办法招待您了。”
“哦,”陆星平显然浑不在意这种事情,听了半天,却只是说,“这个意外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也是陈家那种垃圾货色干得出来的事情。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吴还没说话,夏远途便嗤笑了一声:“以老乔这些年和贺南斗的经验,他不可能会让医院存在这么大的安保漏洞。要烧起这么大的地方,可不是点个打火机就能做到的事情。”
“说是把汽油伪装成饮用水带进来的,”小吴翻着手中新鲜出炉的资料,“保安玩忽职守,没留意,等楼上的人意识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那时候大家都在意顶层的火势,第一时间的想法是赶紧疏散人群,又因为这里有一大片住院部,有的病人转移需要带上器械,疏散重点都在这里,所以没有人想到赵女士单独的病房也起火了。后来就是先生把人背下来……”
“……保安玩忽职守?”陆星平轻笑了一声。
小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乔南期告诉他,赵嵘醒了。
“我先把早餐送进去,”他对陆星平和夏远途说,“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了解吗?”
陆星平却没有继续分析什么,只是说:“你把刚才和我说的,和南期他们说一遍就行。医院的事情交给我吧,南期手底下的业务都不是这方面的,你们未必有经验。”
他和乔南期什么关系,小吴自然清楚。
小吴将和医院有关的资料还有相关联系人都交给陆星平和夏远途,带着热乎的早餐,开门进去了。
病房内很安静。
赵嵘似乎刚醒,目光还有些空茫茫的,他靠在倾斜地扶起来的病床上,缓缓地眨着眼睛,双眸逐渐聚焦。
他嗓音很轻,还有着早晨刚刚清醒时的朦胧。
“早上好,辛苦你了。”
乔南期坐在病床旁,缓缓起身,同小吴一起在病床上摆起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外面买的,”乔南期说,“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面色特别苍白,双唇都没什么血色,胡茬浅浅的冒出来,说不上狼狈,反倒更像是憔悴。
他刚伸手,小吴便猛地一惊,抬手要拦他,却又在即将碰到乔南期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只好喊道:“先生!我来吧……”
赵嵘皱了皱眉。
他基本没见过小吴这样急切的时候——印象里,小吴对乔南期算得上是又敬又怕,别说是这样直接出手阻拦了,平常根本连反驳都不会说。
更奇怪的是,阻拦便阻拦了,小吴刚才又猛地收回手,像是又怕了什么一般。
他看着乔南期憔悴的脸色,心情有些复杂。
他又说了一遍方才小吴进来时他和乔南期说过的话:“你去休息吧,本来从国外回来就很累了。我只是外伤,躺几天罢了。”
乔南期摇了摇头:“没事。”
他看着赵嵘,目光款款,隐忍而深情。似是怕赵嵘有负担一般,他还笑了笑,温和地和他说:“你不喜欢麻烦别人,大早上的,肯定不想叫梁有君他们。护工我不放心,还不如我在这里,刚好处理医院的事情,也方便。”
他的嗓音仍然有些哑。
赵嵘听着,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若隐若现的酸感。
男人低沉的嗓音更是一点一点地拉磨着他的心弦,昨晚迷迷糊糊间来不及上涌的情绪,在这阴阴沉沉的早晨,居然缓缓浮出水面。
其实乔南期说的没错。
这里虽然是他上辈子的家乡,但他上辈子就是个孤儿,离开杨城,来到这里,区别不过是落叶归根的感觉。
他唯一的亲人是赵茗,他此刻虽然挂心,却不敢让赵茗知道自己的伤势,只能自己待着。
其他人,梁有君、徐信……说到底只能算得上同事和朋友,即便他清楚徐信他们必然不会拒绝来照顾他,但他心中总会有欠人情的感觉。
唯独乔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