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越来越高了。
苏舟静静地看着逐渐远离的地面、变小的建筑、依稀的灯光……
飞机升入了云海,进入了平流层,展翅在云层之上。
舱内响起了意英双语版的广播声,现在的时间是意大利时间的凌晨两点二十六分,中途会在中国的帝都国际机场转机一次,然后由帝都直飞悉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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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抵达澳大利亚的时间,预计是当地早晨的七点三十分左右。
苏舟已经很习惯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流程了,虽然以往坐得少,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头等舱,如果没有什么心事,他很乐意把头等舱包间里的各种小物件都仔细地再研究一下,可是现在的他却没有这种心情。
因为他的脑袋很乱。
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与贺铮有关的。
和乒乓球有关的。
但是最多的……
……却是今晚的那一场比赛。
——那一场奥古斯特vs安吉洛的比赛。
对空姐说不需要宵夜后,苏舟便将手边的推拉门闭合,他下调拉长了隔间里的坐椅,把其变为了单人床的形状。
他躺在床上,半闭着眼,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困了。
他觉得他真的在认真思考。
他认为他没有发呆。
可是当他又试着仔细去思索点什么的时候……
忽然又感觉大脑里一片空白。
乒乓球、足球、奥古斯特、安吉洛、铮哥、比赛、球迷、胜利……
剪切画,幻灯片,定格画面……
明明脑子里有成堆的东西,可是他什么也捕捉不到。
苏舟捏捏眉心,集中注意力思考忽然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时间从“2”打头的凌晨变成了“3”打头的凌晨,直到真切上涌的倦意催促着他赶紧入睡,他也依旧在耗费的时间里一无所成,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想些什么。
……唉,算了,睡了睡了。
苏舟敲了敲成了浆糊的脑子,伸手拉上了遮阳板。
随即,身子一趟,眼罩一盖,不出几分钟,苏舟便沉沉睡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是被空姐叫醒的,空姐说,要到帝都机场了,需要转机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头等舱就是头等舱,除了广播,还有真人的叫醒服务。
苏舟草草地吃了顿可定制的飞机餐,洗漱之后没多久,便提着行李下了飞机。
他还需要转机,需要坐上从帝都飞往悉尼的另一架飞机。
苏舟一路拖着行李箱行迹匆匆,这次的转机时间比较紧张,因为他想尽快赶到悉尼,所以当时买的第二张机票与第一架飞机的抵达时间之间的时间间隔较为短暂,虽然他也有一个更加从容的选择,但是这个更从容的选择需要再等待足足近十二小时后。
所以,紧张就紧张吧,苏舟很清楚这样的安排其实不好,万一中间有什么突发事件,恐怕就要耽误了转机。
但是还有什么办法呢,他实在想要尽快地赶到悉尼去看看贺铮。
好在一切顺利,苏舟踩着点上了飞机。
苏舟买的依旧是头等舱,在飞机进入平流层后,苏舟放下床,眼罩一蒙,闭眼,继续睡觉。
这一觉就睡过了半个地球。
再次醒来时,便是空姐提醒将于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在悉尼机场降落了。
苏舟躺在还算舒适的单人床上,只觉得脑子里在嗡嗡的响,他用冰凉的手背压着发热的眼皮,他的这一觉……不,两觉,睡得都不怎么好。
睡了和没睡区别不大。
不过大概不是因为飞机的关系,他以前没这个毛病,在任何地点都睡眠安详,具体来说应该是因为他做了好久的梦,乱七八糟的梦,有逻辑没逻辑的梦,片段的碎片式的梦……
但是梦醒之后,他却想不起来他都梦到了什么。
……唉。
努力了好一会也实在捉不到哪怕一丝回忆,苏舟不再赖床了。
他拍拍脸,拉开门,拿起航空公司提供的洗漱包,走到还算开阔的头等舱专属卫生间里洗脸刷牙。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还可以冲个澡!
在!飞机里!高空中!冲个澡!
……不过苏舟还是嫌麻烦算了,毕竟身上又没出汗。
洗手池前,苏舟撑着台前的瓷砖,认真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他果然看到了那个人——自己的眼下有了些发青的眼袋。
苏舟:“…………”
苏舟用凉水拍了拍脸,再努力睁睁眼,看起来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不行啊粥,你可得精神一点,这么一副没睡好的憔悴模样,又让蒸蒸担心了该怎么办!
然后苏舟转头就向空姐询问:“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那个……化妆的东西?叫遮瑕是吗?粉底膏?粉底液?粉底喷雾?”苏舟不太确定地说了几个名词,在自己的眼下比比划划,“我想稍微遮一下黑眼圈……昨天一直在做梦,睡眠质量不是很好。”
其实并没有彻底清醒的粥难得的有点害羞,毕竟这是让完全不熟系的陌生人来帮帮自己,而热心的空姐则怜爱又熟练地在苏舟的眼下拍了几下,将泛青的眼袋稍作遮掩。
三个小时后。
苏舟提着行李箱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想着在手机相机里看到的神采奕奕的自己,不得不感慨化妆真是一门神奇的技术。
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下……
跟蒸蒸报备过今天大概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刚才一下飞机就买了当地的手机卡给蒸蒸发了消息……
舅舅爸爸妈妈那里也报备过……
朋友那里都让他在悉尼好好放松全当度假,毕竟,因为这里的乒乓球大洲是欧洲,而圣诞节又是西方世界中极为重要的一个节日,年终巡回总决赛结束后,现在的整个乒坛都处在圣诞假期……
而奥古斯特和安吉洛……
苏舟一根又一根扳起的手指顿了顿。
苏舟想到刚才在messenger里查看到的回复。
一天前的他:daddy,恭喜冠军!!还有,请不要怀疑我不爱你了#撇嘴#,但是,请问我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比安奇先生的手机号与messenger吗?】
而奥古斯特是这样回复他的。
世界第一先生先是回了一个#叹气#的表情,针对那句“恭喜冠军”。
除此之外一个单词都没有多说,就像是这个#叹气#的emoji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然后奥古斯特才用文字回复:我这里当然有安吉洛的手机号和messenger,我很乐意给你,不过我觉得我无权私自给你,我去问问安吉洛的意见,稍后给你回复。】
而这个“稍后”就是至今也没回复。
一个多小时前,在等待过海关安检时用手机刷了刷欧洲那边的消息的粥:“…………”
说实话,就和他想的一样,欧洲那边的舆论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可以说是极端且疯狂。
在等待期间,除了检查messenger里的各种私聊回复,苏舟又打开了推特的私聊,他之前给安吉洛发的那串纯emoji表情的#彩炮#问号#握手#拥抱#担忧#,至今也还是未读状态。
苏舟:“…………”
粥,糟心,忧心,烦心。
苏舟手指一动,切换到了萨缪尔·白兰地的推特。
苏舟给这位意大利国家队的队长也发了私聊:您好,白兰地队长,我是苏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冒犯,我很担心比安奇先生的情况,请问他还好吗?】
然后就是一个多小时后的现在。
医院门口,苏舟低头翻着手机,无论是奥古斯特的messenger还是安吉洛的推特,无论是安吉洛的推特还是萨缪尔的推特,目前都处在未回复的状态。
苏舟:“…………”
粥郁卒了。
焦心,焦心,好焦心啊啊啊啊啊,如果不是因为蒸蒸,他现在说不定直接跑到意大利国家队训练基地的门口去堵人了啊啊啊啊!!或者直接拉着daddy使劲撒娇?!让奥古斯特带着他去找安吉洛了啊啊啊啊!!!
比安奇先生会怎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嘲讽他是一回事!这碗粥去不去找比安奇先生是另一回事!
说到底还是他妈的韩国屠夫瞎眼裁判的错!!!!
苏舟捏紧手机,站在医院大门前深呼吸。
好吧,粥,冷静点,没回复是没回复,其他事也不能就搁置了不做。
唉。
粥只能闭眼叹气了。
苏舟收起手机,很有仪式感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大步流星地走入医院大厅。
走入前厅,咨询前台,与贺铮发给他的病房号相对应,信息确定后,昂首阔步迈入电梯,目标,蒸蒸所在之地!
——蒸!你的粥来了!!!
数分钟后。
苏舟抬抬头,看着与手机里所显示的病房号一个数字都不差的房门……
苏舟整整袖口,清清嗓子,做足了心理准备,“唰”的一声拉开房门,嘹亮地嚎了一声——
“铮哥我来了!!!”
……苏舟话音未落,神奇的重音出现了。
因为贺铮在看电视。
电视里的粥也恰好在这个瞬间嘹亮地嚎了一嗓子——
“那当然是我的好朋友罗德里格斯·雷耶斯啦——!”
苏舟:“…………”
电视外的正牌粥看看电视里的冒牌?粥。
贺铮:“…………”
贺铮看看电视里的粥再看看电视外的粥。
电视外的粥轻咳一声,扔下行李,热情洋溢地张开手臂走向病床:“铮哥我想死——”你啦!
电视里的粥抬高音量,无比热情地极力吹捧:“对安琪儿求婚和比安奇先生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罗德——”
苏舟没有让电视里的冒牌粥…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贺铮还绑着石膏的腿,给了贺铮一个力气十足的拥抱。
背景音是电视里的冒牌粥在balabala。
现实里的粥则在抱住贺铮的一瞬间,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的喉咙抽动了一瞬。
但是他的嗓音依旧轻快高昂。
“嗨呀,铮哥你在睹物思人吗?安心安心,你的粥现在来到你的面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