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世界开始不对劲了。
他这一秒还坐在街旁的小摊吃着热腾腾的白米粥,却只是眨眼之间,米粥的中心便开起晕起一圈红色。
那红色仿若带着生命,并不是顺着汤汁的纹理,或者是随着分子的波动将整碗粥染成血红——那是一根带着血的细线,扭动着身体在圆形的白粥细细的游动,所及之处被覆上一层厚厚的红色。
韩睿想要大叫,喉咙却被人掐住,空气的温度迅速降低,变得阴寒森冷,他的四肢僵硬,像是置身于玄寒的冰窖,难以移动分毫。
当头的太阳被乌云遮的严严实实,眨眼间整个天地之间再也不见一丝光芒,连喧嚣的风都消失无声,整个世界除了人声之外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是的,只有人,只有他身边的这些人。
身边的人们都像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一样,仍然在说说笑笑。
韩睿感到喉咙间的氧气原来越少,口水从口边流出,眼白越翻越大,肺部火辣辣的要爆炸。
突然,连一直不停的代表“活着”的喧闹声也消失了。
那股压迫在喉咙与四肢的森冷力道,也随之一松。
韩睿立马捂住胸口掐住肺部大咳起来,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的干咳呕吐声。
他干呕了一会,想要喝点东西,下意识的拿起手边的粥,却发现那碗白粥已经完全变成了比鲜血还要艳丽的红色,而在那已经浓郁到极致的红色中央,还有一个狰狞扭曲的眼球,一个用更加不详的红色描绘出的眼球,瞳孔竖直,血丝暴起,肉块蠕动,里面的恨意刻骨而怨毒,一眨不眨的瞪着他,像是能直接捅进他的心脏,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染红。
韩睿呼吸一窒,不由自主指尖颤抖的松开了手,圆碗随之下落,破碎声起,血液淅淅沥沥的洒了一地,而那已经染成了红色的米却凝固在了一起,凝固成一个滴着血的眼球,在冷冰冰的地上一滚,一滚。
韩睿僵着身体缓缓看向四周,那些方才还在说笑的人,这时都像是发条到头的玩偶,维持着他们最后一刻的姿势停住了身体,哪怕是正维持一只脚高高抬还未落下的可笑姿势。
韩睿腿软的向后退了一步。
咔哒。
他碰到了椅子。
所有的人偶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了他,无数双眼睛在同一时间舔舐着的他皮肤,以他的恐惧为食。
瞳孔骤缩间,韩睿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那些人偶的眼睛是那地上的眼球,硬生生被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再安装上另一颗眼球的模样,一样的红,一样的向下淌着血,一样的带着刻骨冰凉的恨与怨毒。
他的嘴巴哆哆嗦嗦,连手指都疲软不堪失去了力气,他恐惧的咬住自己的手背,狠狠的咬出了血,怕自己再发出一丝声响,但因为恐惧到极限而无法遏制住的哽咽声,还是在数分钟的静默后,无法控制的从他的指缝中泄了出去。
所有的红色眼睛像是找到了目标,瞬间变得饥饿而躁动,纷纷操纵着它所凭依的身体朝那唯一的声源走去,野兽般的嘶鸣声由人类的喉咙震动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诡异,一声比一声恐怖。
滑腻无比的森冷感由脚底漫起,如空腹难耐的蛀虫般迅速的顺着血液爬过了韩睿的全身,然后窜上韩睿的头皮,浑身都滑腻腻的发麻发冷。
快要不能呼吸了…
快点醒吧……
求你了……
快点离开这个空间吧……
离开吧……
求求你了……
快点让他离开吧……
求生的本能便如赤足在滚烫的铁板上踢踏奏舞,明知无用,韩睿还是不顾一切的像人群稀疏的方向疯狂大跑,但早市的小吃街上人数怎么可能会少,没跑多久他被人一手抓住了胳膊。
韩睿哇哇大叫着抓起手边烙饼的木棍狠狠打断了那根胳膊,溅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泛着腐朽的尸臭的如泥浆一般的灰褐色的黏稠液体,这泥浆中还有着无数细小的红点,在接触空气的刹那猛的膨胀,膨胀成一颗颗或大或小的红色眼球。
韩睿不顾一切的转身继续逃亡,他无法想象被这些东西抓住的后果,粗重而绝望的**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逃,逃,逃,跑,跑,跑——
可他的胳膊却被人抓住,小腿被人拽住,头发被人揪住。
终于,庞大的人群让他彻底没有了出路。
手臂颤抖的举起手中的木棍,四周红色的眼睛将他包围成了一个圆,这个圆的半径只有一米,而且这一米还在不断缩小。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没种的哭了,却是咬着牙流着泪,不发出一声声音。
他高高的举起木棍,看向那被乌云遮住,透不过一丝阳光的高空大喊。
那高空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那些眼珠相贴的缝隙都在淅淅沥沥的向下渗血,那些下渗的血液也并不遵守引力的定律,而是一毫米一毫米的缓缓下滑,像是一条条红色的蚯蚓用着蜗牛的速度,顺着看不见的天梯自天而降,下着一场缓慢至极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血雨。
而在那原本太阳应该在的地方,却是一个如太阳一般大的红色的眼球。
这只眼球没有闭上,而是大大的睁开,睁的极大,本来没有眼睑的圆球更像是要撑破一般,血丝如青筋凸而暴起,那目光阴冷无比,带着无尽的不详,散着诅咒的恶毒,自地狱烈火中挣扎着出现在韩睿的面前。
韩睿狼狈不堪的看着那只眼球嘶哑的高吼,喉咙早已破音渗血。
这时候那些滑腻腻的手指已经摸上了他的身体,那半径一米的圆已经不复存在。
“你到底是谁!!”
那无数的抓住他的手开始用力。
“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入这个空间!!”
那些冰冷黏滑如蛇皮般恶心的手指生生□□了韩睿的血肉,在里面搅动。
韩睿发出凄厉的呐喊,因为疼痛,因为迷茫,因为恐惧。
“我想出去!!不要让我再进来了!!我要离开!离开——!!离开啊啊啊啊——!!!!”
他的头发被灰白色的手指生生拽掉,腥臭无比的牙齿将他的血肉咬下。
韩睿的胳膊再也没有力气举着木棒,指向那高高在上的红色眼球。
他被无数的红色眼球拽倒,压在人群之下。
灰色的人群由喉咙深处发出嘶鸣,他们不是人,是即将破笼而出的困兽,兴奋嗜血而又暴虐压抑,他们争先恐换的将手指□□韩睿的身体内来回搅拌**,将他的肚皮撕开,扯出肠子,搅动脑浆,撕下一根胳膊,一口一口吃着他的血肉。
疼。
好疼。
要死了。
疼死了。
韩睿的哀嚎从凄厉转为虚弱,再到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痛哭着已经说不出任何哀求的话,那森冷的寒意无比潮湿,再次覆盖上他的身体,他的痛觉被放无限的放大,连针扎都如车裂一般。
在那阴冷的黏滑之感出现之后,大脑变得无比清醒,无法昏迷,甚至无法死亡,绝望的经历着被人活活吃掉分尸的痛苦,嗓子已经沙哑到咳出了血,再也无法发出一声痛吟,随即,喉咙也被冰凉刺骨的手指捅破,然后搅拌,引起一阵阵血肉摩擦的滑腻噗滋声。
韩睿躺在地上高高的仰着脖子,下巴被人敲烂。
天空那淅淅沥沥下滑的无比缓慢的血雨,尚且没有触及地面,那些依附在人身上的猩红眼珠不知在何时又变成了亚洲人种的黑色,韩睿身下狰狞弥漫的红,是这灰白色的地面上唯一艳丽的色彩。
地上一片狼藉,布条破碎,黑色的发丝与地上的血液纠缠在一起,黏稠的黏在地面之上。
啊…
好痛……
好痛啊………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没死……
为什么算这样他还活着……
那一只在啃着他的椎骨,那一只在舔着他头盖骨上的脑浆,那一只在咬着他尾椎骨上的残肉,那一只甚至为了他那条被撕裂的腿将这一只给撕成了两半……
啊…
啊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算如此,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能感受到疼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