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没赶上过年,屋外边却响起了一连串爆竹声,紧接着,整个耳边都是闹哄哄的。
楼毅半卧床头,推开一道窗缝,睡眼惺忪地向外边打量过去。
却见篱墙外边已经挤满了人头,还大都是熟面孔。
不等楼毅说话,老母亲薛氏已经乐呵呵地给众人开了柴门,一群人一拥而入,竟都往那牛棚去了。
楼毅三两下拾掇好衣服,袖袍一抖,身上尘垢自洁。
他前脚刚一到堂屋,那张百户便领着一群汉子抬着块牌匾进来。
“唉哟,楼先生,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喂。”
嗯?
楼毅有些听不明白了。
可两眼往那牌匾上一扫,心里又有了些揣测。
“青牛有灵,赐福乡里?”
那张百户见楼毅还有些云里雾里,于是凑到他跟前。
“楼先生,您怕是还不知道昨夜雀头山里发生的事吧?”
“昨夜你不是让陈平骑着老牛去山里找他爹么?”
“先生这一番好意,可是救了我等二十几人性命啊。”
楼毅还是没太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听张百户道:“昨夜雀头山里发生了土崩,我们一群人全掉到了一处深谷里边,是赶到的老牛和陈平,把咱们一个个驮回到山上的。”
“先生您不知道啊,昨天后半夜,雀头山里还下了场雨,要是没有老牛他们,咱们估计就葬在那乱石坡下边了。”
楼毅倒是未做多想,难怪老牛昨晚回来这么晚。
待几人把牌匾挂好,楼毅随着众人来到院落里。
柴门外边,老牛浑身被系上了大红绸,头上还顶了个花球,一见到楼毅出来,就甚是欢腾地哞叫了一声。
众人纷纷与楼毅问好,远处人堆里,被众星捧月的陈平也蹬着脚跳得老高,远远喊了声“楼先生”。
大清早就跟着老牛沾光,让还没睡醒的楼毅颇为不习惯,安安静静退到一边瞧热闹。
这阴山郡城一代,有“游花街”这么一项习俗,无论是应试中举,还是为民除害,但凡是荣耀门楣之事,都要系红绸戴花球,往那大街上走一遭,颇有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
在众人的簇拥下,陈平如同个花童骑在了老牛背上,一人一牛走到了大街上。
老牛山中救人的事迹,这一大早已在城西一带传遍了,所以道路两边不少人都冒出来凑个热闹,沾点福气。
楼毅落在后边,不禁摇头浅笑一声。
你这老牛,给我闹出好大阵仗。
阴山郡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各都砌有城墙圈守起来。
昨夜出事的人中,身份最大的也就是个百户,所以这老牛游街,是进不了内城去的。
楼毅随着众人在外城绕了半圈,忽见街边有个卖烧肉的铺子,勾起了肚里的馋虫,也就自个儿溜了进去。
“老板,一份打卤面,再要两碗烧肉。”
没想到这大清早能见到有人卖烧肉,楼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当年在终南山里,老道士分明是全真门下,却也没少领着他下山,偷偷贪这一口烧肉。
自己后来入世讨生活,更是把这当成一门手艺学了过来,就为了偶尔满足下口腹之欲。
楼毅如同个顽童,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此时打量周围,小铺里除了他,也就一个肩宽背直的中年人独坐在角落里。
楼毅眼眸一亮,此人虽是背对着他,也看不出身上有任何力法神光显化,然而以楼毅的灵觉,却偏偏难以将他忽略。
那人穿了一身宽松的布袍,却掩盖不了他雄浑冷冽的身姿气血,就像苍劲的松柏盘根在那,明明不动如山,却有冲霄之决绝。
正是这时候,开铺子的许老汉拿着托盘过来了,那中年人竟凑巧和楼毅一样,也点的是打卤面和烧肉。
许老汉与此人似是旧识,仰靠在桌前与他攀谈了几句。
“洪小子,你可是有好些年没来尝我这手艺了。”
那人同样有些感慨,叹道:“是啊,还好许伯身子骨硬朗,否则这大虞的天下,不知哪里还能尝到这美味。”
许老汉听了老脸一红,但还是颇为受用,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你如今可有了家室?”
见那人摇头不答,许老汉长叹一声:“老汉我也不多问了,就感觉吧,你小子估计早在外边闯出了名堂。”
“不问了,不问了。”
说着便摇晃着托盘,独自往炉灶那一角去了。
那中年人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拾起碗筷,不紧不慢地吃起了面条。
楼毅虽感此人不凡,但也没有过去撩拨对方的打算。
毕竟他现在是白狈之身在此,容易生出些节外之事。
于是楼毅收回了目光,老神在在地等着许老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