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立在她左侧,静静聆听。
谢家之事不可避免,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陆乘风想起谢九霄来,目光不由落在地势图上,目光复杂几分,最终只是轻叹息。
她站在那,凭空落了一地寂寥,青枫神色微动:“主子……”
青枫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个驰骋疆场意气风发的陆乘风,那个从前最为不屑这些手段的二小姐,已经完完全全变了,变成她自己厌恶的模样。
陆乘风低应一声,略疑惑看着他:“什么?”
青枫垂眸,心中悲戚,只道:“入秋了,主子顾着些身体。”
陆乘风微微一笑。
谢九霄一整日都没在府中,天快至二更天后,他带着十三同唐十九匆忙回来,不消片刻又出了园子。
陆乘风看着谢九霄远去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皱起。
第二日晌午,谢家事情发酵,有言官死谏,状告谢允谦结党营私中饱私囊,受收地方官员万两白银,有买卖官职之嫌,又有官员论起谢九霄平日为非作歹,行事乖张不顾理法,有失大家风范。
朝廷上御史胡荣难得没有附议,四十多岁的老臣子,阴雨全副掩在面下,年轻的帝王坐在高座,眉间带着不易发觉的阴郁。
底下呼啦啦跪了几名要求严查谢家的臣子,秦之恒明了,这几人暗地里都是宿王派。
谢家的事情开始脱离他预期的掌控。
他神色疲惫,似被吵得耳朵疼般,烦躁挥挥手,随侍太监立刻高呼:“……退朝!”
黄昏刚刚,陆乘风接到谢府下人的话,御史台胡大人登门要见她。
陆乘风将人迎入沁园,胡荣打量了一番园中,上了台阶,二人站在廊下,说:“这院子景致不错,谢家小子看来没亏待你。”
陆乘风微微一笑。
胡荣道:“他人呢?”
陆乘风摇头。
胡荣轻轻皱眉,半晌没说话。
陆乘风道:“谢家出了事,如今府中只有他一人撑着,周家是书香世家,周老如今半隐在桃源之地,而且这是皇帝之意,无计可施。”
胡荣沉默须臾,叹息一声,说:“墙倒众人推啊!谢家这面墙只是裂了条缝就引得如此境况,我一时竟觉得凄凉不已,好似看到日后的胡府,说起来我比谢益更可怜些,他尚且还有两个孙儿,个个出类拔萃,我到如今孑然一身,胡荣无后,死后连个哭丧的都没有。”
陆乘风莞尔一笑,被他这一番自嘲。
胡荣也跟着笑了笑,看向陆乘风:“乘风。”
他神情慈色,又带着别样严肃,陆乘风察觉到他有事要说,微微止笑:“胡伯伯。”
胡荣郑重道:“若干年后,清明时节你能来拜一拜我吗?”
陆乘风怔忡。
胡荣看着她:“我是明兴两年间状元,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就连王爷公主见着我也要恭恭敬敬唤一声胡老,陆家已无,我亦两手空空,我想收你为女,你可愿意?”
陆乘风一时说不出话。
换成旁人,能得胡荣另眼相看简直是无上光荣的一件事,可她日后所行之事前途未知,胡荣一生盛名在外,若因自己而遭受无辜谩骂流言蜚语,陆乘风于心难安。
陆乘风勉强一笑,神情为难:“胡伯伯……”
胡荣何等聪明,哪里看不出她的顾虑,可正是这一份顾虑,他更坚定了:“无需担忧,我一把年纪了,岂会怕那些个污言秽语。”
陆乘风沉吟须臾,摇头道:“胡伯伯,胡家清廉之名久盛,无需为了我自毁盛名,乘风感激您疼惜,不过往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她一番话说得温柔,却带着不可商量的拒绝,胡荣顿时失望,一时无言。
陆乘风垂眼,身姿似松柏般:“不如我做您的学生如何?这样外人说起也只当我学识浅薄,您是出于怜悯约束于我,也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扰。”
退而求其次,胡荣也愿意。
陆乘风对他十分敬重,往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尔后抬起头,笑意盈盈:“先生。”
胡荣将人扶起,心满意足:“好乘风……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