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听不到肇事司机祈祷的声音,但他也真的不想死。
朦朦胧胧地度过了生死间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时刻,历经无数痛苦和长时间昏迷,他终于在一天两夜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望见的是纯白色天花板,明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晃得他眼睛生疼,身下坚硬的钢丝床,粗糙中带着药水味的床单,以及前方固定在墙壁上的大头彩电,张贴在墙上的病理小知识和注意事项,让苏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还好,只是在医院,并不是在我以前的办公室!”他长舒了一口气。
昏迷之后,他最害怕的,不是伤痛和死亡,而是重新回到他原本的人生轨迹之中,那样,他就失去了一切希望。
“阿越,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一个略显沙哑的浑厚男声突然响起在苏越耳侧。
他有些困难地侧身,向着声音来处望去,就见一名黝黑的男子坐在床边,转切着水果刀,正为他削着苹果。
那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个头不高,身材显得有些精瘦,剃着平头,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身下西裤和皮鞋虽然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却打理得非常整洁和干净。男子的穿着虽然看上去与他黝黑的皮肤完全不搭,但他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只是专注地削着苹果,手上骨节曲展,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爸,你怎么来了?”苏越有些激动,更有些哽咽的喊道。
眼前的这位男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他那肩上扛着的责任和近二十年来,对家庭生活的沥沥付出,却让他在苏越的眼中,显得无比高大。
苏越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更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普通农民,他一辈子只懂得在土里刨食,或者在建筑工地上下下苦力,打打零工,挣些辛苦钱。但苏越知道,父亲这一辈子却从不曾气馁和抱怨过,也不与人攀比,他善良平凡的心里,从始至终,只装着一个小小家庭,只要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好好地,纵然生活晚班困难,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苏越记忆中,无论自己读小学、中学还是大学,只要需要用钱的地方,无论家里多么困难,父亲从来没有犹豫过,也很少过问他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他不爱说话,但很多时候的每一个动作,都包含了他对家庭浓浓的爱意。以前,苏越不懂,但现在,当他重生回来,重新看到父亲指尖那细致入微的动作,感触却是如此深刻。
“你受伤这么严重,我能不来吗?”苏建国抬眼看了一眼儿子,停顿了会,说道,“只是你母亲腿上的风湿病犯了,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也就没有跟来。”
他偷眼瞧了一眼儿子,害怕儿子心里会有一些失落,却并没有看到。
苏越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满怀关心地向他询问母亲的病情,说着自己没事,不用担心或者等自己放假了就立马回去看看之类的话。
苏建国听着他不断地问家里的情况,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地恍惚。
他愣愣地望着儿子,似乎觉得苏越在一瞬间懂事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爸,是杨老师通知你来得吗?”苏越在父亲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继续问道。
杨丽华是苏越的班主任,苏越出了这么大事,杨丽华有必要通知他的家长。
“嗯,是你们杨老师通知我的。”苏建国将削好的苹果递到苏越完好的左手上,回忆道,“前天下午,我正在屋前面的一块田里为秧苗除草,你们杨老师来电话说你被车撞了,可能有点严重,我丢下手里面的活,换了身衣服就来了,要不是当时你二伯那货车正好给人装货去了,我就把你母亲也捎来了。”
“那你给母亲打过电话了吗?”苏越边啃苹果边问道,“我的情况你跟母亲说了么?”
杨老师那通电话肯定把父母吓得够惨,若父亲还没有来得及给母亲回电话,母亲此刻在家不知道得有多担心。
“已经打过了,说了你的情况,而且……”父亲一脸正色地盯着墙上的电视机,续道,“你的情况电视台也播放了,你母亲在家应该能看到。”
“电视台播了!”苏越一脸纳闷,有些吃惊,“就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已,电视台用得着如此郑重其事吗?”
“嗯,昨晚我看电视的时候看见了。”苏建国以为苏越不相信,又指着病床旁边椅子上杂乱堆着的一箱箱水果,说道,“你看那些吃的,都是这一两天许多看了新闻的社会好心人送来的,我估摸着都够你吃几个月了。”
苏越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箱箱的水果堆积如山,一时不由瞠目结舌。
“还有你的医药费,肇事家属已经提前付了,我刚才去查了一下,预付了差不多了五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