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一怔,觉得最后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于是扶了扶帽檐,审视地看过去……那是个蹲坐在弄堂一角的修鞋匠,头上戴着八角帽,身边放着一只小木箱,里边装有全套的砂纸、擦鞋油、锉刀、胶水、橡胶皮等等,看着很不起眼。
片刻后,她收回了视线,继续哼着歌往前走。
修鞋匠又在身后叫:“……小姐,鞋子要不要擦一下?”
白茜羽是真不想搭理,但是心中煎熬片刻,终究是敌不过心中叫嚣的“真想让这家伙给我擦鞋”的魔鬼,终于还是走了回去。
她将裙子一撩,将脚踏在那修鞋匠身前的踏板上,没好气地道,“擦吧。”
那修鞋匠便麻利地取出擦鞋油和布巾,才低声说道,“你要出事了。”
白茜羽将手搁在膝盖上,笑了笑,“哦?从何说起?”
“长话短说,你扯的那个谎要被揭穿了,影佐会知道你就是虞梦婉,你曾经在军统的事情也瞒不住了。”修鞋匠始终低垂着脸庞,擦鞋的动作不紧不慢。
“明白了,多谢告知。”白茜羽已经练就了一颗大心脏,而且也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点头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上次在广慈医院我本来准备送你一程,省得你被抓住以后受罪,但没想到你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修鞋匠淡淡地说,他自然没有告诉白茜羽,当时她被关进特工总部监狱时,他也极力要求谢南湘执行灭口,免得她受不住刑牵连大局。
白茜羽不动声色地看着鞋面,已经在思索对方突然发难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了,“所以你这是来杀我的?”
她的语气依然像是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只是右手已经悄然从膝盖上拿了下来。
“不,我是来告诉你,如果你这次又被抓了,可以供出我。”修鞋匠专注地擦着皮鞋,语气冷冽如刀,说道,“换脚。”
白茜羽一怔,下意识乖乖地换了一只脚。
“我已经把所有联系切断了,他们只能查到我想让他们查到的东西。”修鞋匠冷漠地说着,好像这件事与自己的生死无关,“现在你已经初步获得了影佐的赏识,以他‘惜才’的性格一定不舍得放弃你,如果能把你这根钉子楔得更实一点,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
白茜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离谱又荒唐,“……其实我不是你们的人吧?”
“流着同样的血,做一样的事,更何况我知道你的能耐,你活下来能发挥的价值远胜于我。”修鞋匠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片刻,道,“改掉那些妇人之仁,如果你不够冷血,就只会是失败者。”
“我不这么认为。”白茜羽掸了掸裙摆上不存在的灰,道,“变得冷酷麻木,好像是生存下去的必须法则,但这是最简单最不用动脑子的一条路,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智慧来解决这一切?”
“果然,你还是这么天真幼稚。”修鞋匠最后用布巾抹了两下,冷笑着狮子大开口,“收费五十元。”
“……你,行。”白茜羽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以为心境已经古井无波,但此时真的气得想要把面前的人一脚踢翻。
当她愤愤地掏出皮夹子时,修鞋匠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了看,往下拉了拉帽檐,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现在的住址是哈同路55弄3栋,记好了。还有——你最好熬一熬吃点苦头再开口,别让我白死。”166小说
说完,修鞋匠将钞票揣进口袋,又将七七八八的小工具往木箱子里一塞,背在身后走了,身形有些佝偻,像是个随处可见在弄堂里做活的普通人。
至始至终,白茜羽都没能看见他的脸。
“可恶……”白茜羽鼻头一酸,心中暗骂,“怎么觉得肖然这家伙浑身插满了‘此人要死’的lag?”
想到这点,她连自己可能即将也要凉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了。
毕竟对于朝不保夕的虞小姐来说,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于是白茜羽很快收拾好心情,转身在烤白果的摊子上买了一袋子,又在街边买了束花,这才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回了家。
她甚至先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加了牛奶和花瓣,再泡了杯茶放在手边的托盘里,这才将自己舒舒服服地泡进去,开始思考自己这次又是哪里出了漏洞。
仔细一想……好像哪里都会出纰漏的样子啊!毕竟她从来就没有为骗人做过准备,随随便便拉个人出来都能锤她吧?
不过一定要说足够“锤死”的话……
白茜羽叹了口气,终于将自己脑袋也沉进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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