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煦路181号。
这座上海滩著名的“销金窟”采用的是会员制,类似于高端会员俱乐部, 入门必须买200块的筹码下注, 其中的客人非富即贵。
里面设有中餐厅和西餐厅, 酒吧随时供应威士忌、白兰地等名酒;还有专门的烟榻间,里面免费提供上好的烟土, 还有“三五牌”等高级香烟和时鲜水果等等, 任凭客人需要,分文不取。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招徕一种客人。
赌客。
这是一间法租界旁的赌场, 经过重重打点孝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开在街边,自一开张,很快声名远扬, 轰动全国,甚至名门阔佬、军政要员、封疆大吏也会带着保镖远远赶来, 只为在这中国第一“赌窟”一赌为快。
走进赌场中, 白茜羽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力。
这里不仅有官僚资本家、银行经理、洋行买办,更有许多富太太, 以及打扮艳丽的交际花穿梭其间。每个人都盯着面前的骰子、转盘或是扑克牌,每张桌子前都堆满了筹码, 有人表情阴沉, 有人眉开眼笑,有人欢呼,有人拍桌子怒吼。
有些味道真是一百年来都没变啊……
简直让人想起了拉斯维加斯的夜。
塑料筹码落在手心, 她随意地走到玩“□□”的一桌前坐下,桌前围着的几个男人同时抬眼看她。
其中有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开口道:“小姐第一次来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青年自顾自地解说着,希望以此吸引这位小姐的注意力,“你喜欢玩‘□□’吗?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战术,这是□□桌上必备的小技巧。就像你现在这样投注……”
他的介绍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稍稍隐藏了一些问题。他的话会让新手们以为输了钱翻梢容易,哪知谈何容易,从而沉迷于此,倾家荡产,甚至丧命作轮边冤鬼者大有其人。
荷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动□□。
白茜羽看着□□中不停转动的玻璃弹子,安静地听着青年的话语。
一轮很快结束。
让青年有些挫败的是,这一轮这个新手居然赢了!
当青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的时候,她忽然冷冷地回望过来。
青年一个激灵,却见她绽放出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笑容,这种笑容中含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却让他打了个寒颤。
……
肖然靠在车子旁,望着远处的“职员俱乐部”,看了看手表。
他以优秀的成绩从军校毕业,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上战场保家卫国,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在家里的安排之下,被调入军事情报处。
虽然这与他的意愿相差甚远,但肖然依然服从了安排,并且每次都亲临现场,执行了一次又一次危险的任务。对于他们这些一线队员而言,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是枪林弹雨的战场,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认为白茜羽能完成这个任务。
光有小聪明,是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战场中活下来的。
他承认白茜羽或许有她的……本事?刚才她简单的几句话,就撩拨得他喉头发紧,甚至一时失去了平时的镇定与理智,而她却可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样,若无其事地接过他买来的裙子,准备换衣服……
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听说过有间谍组织将姿色姣好的女子训练成“美女蛇”,以美色惑人,窃取机密。在他的观念里,大概是那种嗲声娇气、妩媚妖娆的那种女人,白茜羽看起来却全然不像。
她很高傲,看起来根本不屑于讨好任何人。
就连刚才暧昧的言语,也不过是想看他窘迫的反应而故意的恶作剧罢了。
想到这里,肖然再次看了看手表。
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没有出来。
肖然眉头紧锁,在他看来,白茜羽这次的行动绝对是无功而返的,如果她过于想接近目标,因此表露出了什么异常,更是会被毫不客气地丢出来的,如果是聪明人的话,一个小时就足以她明白这件事的困难了。
难道,是被他刚才车上的话激将,因此不肯知难而退了么?
肖然心下有些急躁,又等了几分钟,终于按捺不住走进了“181总会”。
一走进赌场,烟味、酒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几乎是冲鼻而来,令肖然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他生活自律,依然保持着军校时的作风,很少出入声色场所,不去舞厅,不找女人,不看电影,不抽烟,不喝酒,这样的场所让他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不同于上海站在日军眼皮子底下“狐凭鼠伏”般的境地,他在南京时从不需要伪装身份,或是考虑租界错综复杂的局势,想来是要抓什么人就直接一拥而上抓了,想知道什么消息,任是什么人都敢叫来军情处问话,哪像上海这地界,一边是地头蛇,另一边是过江龙。
他皱着眉,目光在一张张赌桌前扫过去,却迟迟没有找到白茜羽的身影。
一路走来,肖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就是白茜羽的身份已经暴露,看在军事调查处这块牌子,对方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但几番羞辱要挟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要开出什么条件才可放人,那实在是令军情处的威风扫地。
正焦急间,他已经走到了大厅深处的最大的一张赌桌前,无数赌客正一圈圈地簇拥着,站在最后外头的拼命想往里挤去,虽然偶有压低声音的交谈,整个环境却更像是鸦雀无声。
“发生撒事体了?”同样有新来的赌客摸不着头脑,在圈子外急切地问了一句。
“不要响。”有人扭过头来让他噤声,“最后一轮下注了!”
肖然心中一动,分开人群,终于看到了赌桌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