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小姐们都围着安晴的首饰打转,丹枫拉不下脸来,自不好凑过去的。丹霞又气她丢了冯家的脸面,连带着她也脸上无光,于是也将她丢在一边,同别人轻声慢语地说着闲话,不肯理她。
丹枫孤零零地站在众女中间,好似亭中热闹是镜花水月一般,她看得着却摸不到。
安晴自是注意到了,她微抬了头环视四周,正巧莲清也向她这一边看,于是眨眨眼,冲着丹枫的方向努了努嘴。
莲清知道她意思,撇撇嘴,微微做了个苦脸,不肯去贴人家冷屁股。
安晴也同她皱皱鼻子,摆着口型说了个王字,意指这是落梅的小宴,怎能为了姐妹间闹了别扭,就让主人家难堪?莲清果然受教,翻了个白眼,又冲着安晴吐吐舌头,才依到丹枫身边逗她说话。
不多时,丹枫便也勉强挂上几分笑意,同离得近的几位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凑着话。
小姐们都是惯于经历这些场面的,自然知道要顾及主人家的面子,是以个个都仿佛得了失忆症一般,谈笑招呼俱是亲切得体,亭中复又一片热闹景象。
众女围在安晴身边看了一会儿,又闹着要借了首饰来顽,安晴便也摊着手,任由她们取走细看,又含笑解释道:“不过是家里媳妇们闲着没事做来顽的,又不赶时间,做工自然精细。妹妹们有空便去我家店子里坐坐,我教你们绾几朵珠花来玩呀!”
小姐们都是戴惯了金银珠玉的,甫一听说珠花还能自己来做,纷纷叫着不信,拉着安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恨不得她立即能变出珠子来现场教学才好。
落梅领着最后一位客人进亭子时,迎接她的便是这幅景象,不由惊笑道:“说什么这么开心,怎的我家阳儿姐姐好似突然成了先生一般?”
莲清嘻笑着回她:“可不是么,阳儿姐姐手巧得很,自家做的首饰倒比银楼里卖的要讨喜得多,我们正取经呢!”
落梅掩口一笑:“这是自然,阳儿姐姐自小丹青便是一绝,我家郝先生总拿着阳儿姐姐当做我的榜样,我心里啊,还真是有追山跑死马的感觉咧!”
在座的小姐们大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安晴启蒙时她们都还小,这事自然是不知的,听了这话便又吵着要她现场画出份花样子来给她们解解馋,安晴拗不过,于是佯嗔道:“以后再说罢!妹妹们怎的见了漂亮东西都跟疯魔了似的?有正主儿在这坐镇,倒来闹我这个妇人!莫不是都把我当成教习嬷嬷了?”
众女哄笑,经她提醒,便都转而去闹落梅道:“听我家先生讲,妹妹你的丹青也是一等一的棒,今儿个你小生日,自然得露上一手!”
落梅只一味地躲着,笑道:“有阳儿姐姐在,我哪敢班门弄斧?”
安晴忙忙告饶:“好妹子,你便饶了我吧,嫁人这许多年,姐姐早就满心俗事了,哪敢提当年?现下便只剩下研墨的本事了罢!待会妹妹执笔,我便为妹妹研上砚好墨!”
众姐妹听了便又推她,落梅心道再推便嫌假了,因此抿了嘴,笑眼弯弯:“妹妹竟得了这样大的面子,实是不从也不成了!”
她一答应,自有活泼的小姐去叫外头候着的丫鬟搬来文房四宝。安晴笑吟吟地替她铺开纸笔,一手执了墨块,熟练地点水研墨。
落梅执着笔颇为难地笑:“画些什么好呢?”
缪真柔声道:“我见园子里的景致实是不错,妹妹常在这里逛,心里定有一幅美景吧?”
落梅微一思索,便欣然道:“有了!”说着提笔挥毫,下笔如行云流水。
只见纸上墨迹层叠,一角荷塘淡淡铺展开来,稍近些,在一丛芭蕉的掩映下,几朵小巧的茶花正含苞待放。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
瑞惜啧啧叹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姐姐只用了茶花三两枝,便让人自夏日中感到一丝清凉宜人,真真是传神得紧!”说着移开镇纸,便要探身去将那画竖起来给大家看个分明。谁知她今日穿的衫子袖子太过繁复,宽大的袖口带过砚台边,一个不留神,竟将旁边搁着的墨块带下了桌子。墨块滚了几滚,在安晴裙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轨迹,又在她脚边砸出一个墨色的小太阳。
瑞惜愣了一下,赶忙连连道歉,又想使帕子替她抹去,可落梅用的墨是上好的徽墨,吸附力好得很,此时已牢牢附在她裙子上,是怎样都抹不掉的了。墨线贯穿了整条裙子,好似在画上被人随意划了去。这样大的污渍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忽略不掉的,瑞惜急得一个劲地陪着不是,脸颊通红,羞愧不已。
安晴捡起墨块放好,笑着打圆场:“不妨,老天爷是借了瑞惜妹妹的手,送了四君子来给落梅贺喜呢!”说着指点众人来看。
落梅使的墨块上用金线绘着腊梅映雪的图样,安晴裙子上本又绣着兰花,溅上的墨迹正好可看作是修竹傲菊,可不正巧凑齐了梅兰竹菊四君子么。安晴笑道,“单妹妹这梅君子未免孤单了些,老天都看不过眼,要让妹妹团团圆圆地过了这小生日呢!”又展着裙子打趣,“瞧妹妹们方才还闹着说让我涂个样子,这不就画了么?可算是浑然天成?”
当然是浑然天成了,众姐妹顿时笑作一团,落梅也拉着瑞惜的手笑道:“多亏了你啦,我早就看阳儿姐姐这身衣裳不顺眼了,素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真是不精神!今儿个借着这个由头,妹妹非得好好地替姐姐改头换面一番不可!”说着招呼小姐们一声,“你们慢聊,我们去去便来!”就拉着安晴往外走,出来亭子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含秋和迎儿跟上,一边走一边同安晴叽叽喳喳地讨论,“姐姐你个头比我稍高半寸,我房里恰有几套新做的裙子还没扦脚,正好给姐姐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