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双眼睛注视着, 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对他说出拒绝的话语。如果说年少时的泽田纲吉总能让人联想到某些柔弱、软糯的小动物，十年后的他无疑已经进化得非常出色了，在没有丢失本身平和特质的同时学会了对自己的目标一击必中。

竹原：“……”

泽田纲吉笑了：“太直接了吗？”

队伍恰巧轮到二人，他将目光投向挨挨挤挤躺在铁格子里的食材们，异常娴熟地朝着店主报了一串名单, 末了自然道：“添葱末, 不要辣酱。”

褐发的青年身材高挑, 面容比起纯粹的东方人多了一丝混血特有的深邃，黑衬衫质地精良，勾勒出矜贵与优雅。店主还是难得见到穿得这么正式过来买自家关东煮的客人，不由地叮嘱了一句：“稍微站远一点，小心汤汁溅出来哦。”

“知道了，谢谢提醒。”泽田纲吉的声音非常温和, 他站在那里, 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等待的不耐。

等店主利索地把关东煮都焖进碗里装好，泽田纲吉就提着它和竹原走到不远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外的凳子上坐下。

他打开碗盖, 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竹原：“试一试吧, 这家的口味很不错。”

竹原接过来：“十年过去了也还记得吗？”

“十年其实并没有那么漫长, 至少和涉相遇以来的每一秒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晚了一步, 上周白兰君就用过这个台词了。”竹原面上忍不住带了一丝揶揄。

像是提到了某个令他不大高兴的人，泽田纲吉的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是吗？真遗憾——涉就是太宽容了。”

某种意义上白兰·杰索就像只花蝴蝶, 舞了十年也不带停的那种, 恨不得对着全天下昭告他所谓的罗曼蒂克情怀。

竹原笑了, 从碗中夹起一块油豆腐，轻轻咬了一口。

紧锁在油豆腐中的汤汁在口中迸裂开来，轻轻一抿就滑入了喉中，唇齿间满溢着鲣鱼干和昆布特殊的鲜香，驱散了夜间的一丝凉意。

“好吃。”他满足地眯起了眼。

要做出这个味道的汤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熬煮时的火候和时间的把控都有很高的要求，的确值得一直记个十年。

“那就趁着这段时间多来几次吧，以后可没有机会了。”泽田纲吉也拿起筷子，享受起自己回忆中的滋味。

从泽田纲吉出现开始，他的话无一不告诉竹原他们很快会从这个游戏世界出去，并且十年后也一直在一起。一般人或许早就忍不住好奇询问具体的过程了，竹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这也是泽田君为自己争取的机会吗？”

泽田纲吉眉宇间蕴着无比温柔的笑意，“请允许我。”

他低声说道。

他们坐在天幕之下，慢慢地分享同一碗关东煮。

晚风凉凉地吹过，抹去一日的燥热，令人不由地心生惬意。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泽田纲吉的面容在雾气中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出是一个稍有些遗憾的表情。

“涉，请不要忘记我的‘告白’。”他在离开这个时代前朝着竹原眨了眨眼。

那个竹原涉所熟悉的泽田纲吉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到自己对面的竹原时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竹原君？”

竹原的回应是认认真真注视着他，直看到对方满脸写满窘迫。

“竹、竹原君，你在看什么？”

“有人让我……”他顿了顿，“看清你的心。”

这句话成功地让泽田纲吉的脸变成了红苹果，并且不断蒸腾着热气。

他好像猜出了那个“有人”到底是谁。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啊！我怎么会变成那种男人！泽田纲吉悲愤地在心中大喊。

但是——

他想起前不久在自己十年后的办公桌上看到的和竹原的合照，照片上两个人放松而随意地靠在一起，可以看出过了多年他们的关系依旧非常亲密，甚至更胜此时。

这让他这段时间来总是隐隐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毕竟结局是美好的，他和竹原君也会在现实世界一直生活下去。

泽田纲吉鼓足勇气问道：“先前，在树林里，竹原君是不是——”

竹原朝着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泽田君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吗？”

泽田纲吉一愣。

他立刻想起了，是在……图书馆的那一天。

“竹原君，有什么愿望吗？”他的嘴巴擅自问道。

“难道就没有我能帮得上的忙吗？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他是那样急切地渴求着一个答案。

“有的，有泽田君能做到的事。”

“到了那个时候，泽田君就会知道了，我相信泽田君一定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那时候的竹原这么对他说。

此刻竹原涉的眼神比月色还要柔和，仿佛收敛了一切的光，“我想请泽田君保守秘密，不要和任何人说你的怀疑。”

泽田纲吉定定地注视着他，神色中难得出现了无法捉摸的情绪。

最终，他轻声保证道：“好。我不会说的。”

直觉又开始不妙地跳动着，但他并不害怕承担可能到来的一切后果。

后来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再想起这一刻，就算感受到痛楚，泽田纲吉也从未后悔过自己应下的承诺。

这是他答应竹原要做到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竹原在他身上清晰地见到了那个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泽田纲吉”的影子。

原来所有的改变真的不是一蹴而成，它是在时光中潜移默化地酿成。

我看清楚了。

他在心中对十年后的泽田纲吉无声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