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泽是在自动售货机边的横椅上找到松田真诚的,后者脊背紧贴墙壁,低着肩膀耷着头竟已经睡了过去,头发下垂遮挡住了半边稍显憔悴的面容。
如同化为雪白之灰般的沉默,一时间他都有些不敢打扰。
但录音棚再怎么说也是要关门的,到时候保安也会赶人。
尹泽慢慢上前轻轻一拍,处于劣质睡眠状态中的朋友立刻哆嗦了下,忙抬起头,费力睁开眼皮露出带着少许血丝的眼睛。
“……泷泽?”松田真诚恍惚了一两秒,看清他后不自觉揉了揉眼。
“怎么在这睡着了?”尹泽保持半蹲小声问。
“我也没注意到,只是闭了会眼,结果就困过去了。”松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没给什么人添麻烦吧?”
“你近来是不是有些太拼了?黑眼圈好重。”尹泽关心的问。
“跟以前的节奏差不多吧,也有可能是还要赶试音,要思索台词,所以更耗神了些。”松田露出温和的笑容。
“今日战果如何?”
“通过了。”松田真诚开心的说,“你的那个反派呢?”
“没过。”尹泽耸肩。
“那好遗憾啊,明明有机会共演的……虽然只是被秒杀程度的交流。”松田倒是颇为惋惜。
“以后肯定可以的。话说,待会去吃饭吧,我请客,等吃饱喝足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睡眠还是很重要的啊。”尹泽大方的说,这是经纪人很难享受到的热情。
“这,我待会还得去换班,要值到凌晨三点多呢。”松田真诚不好意思的说,“下次吧,下次再吃吧。”
“真的没关系吗?”尹泽也一愣,“吃得消吗?”
“虽然说是值班,但大晚上的也不会太忙,钻空子打盹就行,不影响。”松田真诚摆手。
“不能请假吗?”尹泽迟疑的说。
“要扣钱的。”松田平静而自然的回答。
男人微微沉默,听到这里,也不能再多言,否则就是故作善良的无理取闹。
“那下次再见。”松田真诚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脸蛋提神。
“有什么忙,我帮得上的话,一定要说哈。”尹泽看着他疲倦的背影忍不住出声,“绝对要像我当初那样,直接就住进你家一样的不客气。”
对朋友的关心,松田真诚自然满嘴应下。
但他本人知道,应该不会以求助为理由拨打电话。已经习惯了对自己的严酷,再是焦头烂额,都没有生出向最亲的家人撒娇的想法。又怎么会好意思给友人出难题制造麻烦。
挤车,到店,更衣换班。
熟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不擅伪装说谎的好家伙。
但撒谎这种事,每个人都会,他也绝对不例外。
比如在与家里的短暂电话中,他坚持声称自己如今在东京混的还行,每日朝九晚五,三餐顿顿大肉小酒,工作压力也不大。
比如在这深夜酒吧里的兼职做事,其实想要在嘈杂的音乐、沸腾的人声、绚烂晃眼的镭射光中打盹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概后半夜这些荷尔蒙爆棚,钱包也夯实的年轻人才会嗨够了散场。此时的他可以不参加清洁工作,休息几小时。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又骑自行车挨家挨户送报纸。
其实从养成所毕业,无需上课后,每天可支配的时间反而多了些,但忙碌感未曾减少。入行淘汰率是很高的,新人期起不来的话,大概率便会一直沉没下去。
事务所的门口,也经常晃悠着渡过保鲜期,没名头没特色的同行。那些人渴望又一次机会、不甘心的身影深深扎入他的心脏里。
所以他对每次的试音都倍感珍惜。
然而在去片场的时候,一想到现在所做的东西绝不是上课时的模拟练习,而是会影响到职业生命的真剑胜负,就会止不住的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会抑制不住的幻想失败的场景。
他也只能不断地去琢磨那些意义不大,数量稀少的龙套台词来集中精力,逃避不安。
职场总是充斥着一股这可不是闹着玩,而是为生活拼取的,若有若无的严肃感,汇聚而来的各种各样的同事也加剧了紧张的氛围。
正式开始收录前都算是自由时间,到场的有前辈也有新人,初次见面当然少不了招呼和交流,游刃有余的前辈们自不必多说,新人会有些拘束,但不乏热情外向的擅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