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铃儿的闺房内。
小莹微低着头,俏脸含羞带怯,小脑袋神游物外。
在她的脑中,一折才子佳人的精彩话本正在上演。
故事里,她一袭白裙,在月下蹁跹起舞,裙裾飘扬,地上落花翻飞,就在这时,才貌双全的许家公子偶然闯入,被她风姿倾倒,对她一见倾心,英俊潇洒卓尔不群的许公子拉住她的柔夷,两人月下定情,互诉衷肠......
此时,香铃儿的一声“妈妈”,让小莹从美梦中惊醒,她这才发现徐妈妈已经到了香铃儿的闺房内,心中一惊,忙站起身跟着香铃儿一起弯腰,给徐妈妈做了个万福礼。
“妈妈好!”
徐妈妈走近前,面无波澜的说道:“铃儿,许家大掌柜来给你赎身了。”
香铃儿拉着徐妈妈坐到软榻上,刚才面对小莹,她尚能自持身份矜持得了,但是此刻妈妈亲口说出这个消息,香铃儿回首往事,心旌摇曳激荡,竟然生出几分感伤来,她趴在徐妈妈的肩膀上,幽声说道:
“妈妈,铃儿嫁入许家之后,依然会把宵香阁当成铃儿的娘家,依然会把妈妈当成亲人,也会常回来看看您和众位姐妹。”
说罢,香铃儿眼眶微微泛红,轻声抽泣起来,眼中闪出了几滴泪花。
虽然青楼里充满了尔虞我诈、恩怨情仇,但这里终究是她从小成长的地方,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十岁来到这里,十五岁出阁,十七岁当上花魁,朱唇尝过无数的酸甜苦辣,每一晚扮作不同人的新娘,被无数男人追捧,被所有姐妹羡慕嫉妒。
如今芳华逐渐逝去,才发现过往万众瞩目的风光不过是镜花水月,浮梦一场。
香铃儿抬手,用袖角轻轻拂拭掉眼泪,这几滴眼泪,既是她过往的回忆,也是对此前生活的告别和祭奠。
她脸上浮起释怀的微笑,往后的余生,她再也不是贱籍女妓,而是尊贵的许家二夫人。
“铃儿......”
看着香铃儿的表情变幻,徐妈妈的脸色很是复杂,嘴唇动了又动,怎么也不忍心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香铃儿还以为离别在即,徐妈妈对她万分不舍而难过呢,相处这么多年,嘴上喊着妈妈,总会生出几分母女之情。
她双手抱紧徐妈妈,露出暖心的笑容,轻声安慰道:“妈妈,您不必难过,您不是说过,从良才是我们这些姐妹最好的归宿嘛,如今铃儿要嫁入许家,妈妈应该为铃儿感到开心才对。”
见香铃儿已经完全代入了许家二夫人的角色,徐妈妈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也愈发难以启齿,喉咙艰难的耸动良久,还是开口说道。
“铃儿......你怕是进不了许府了。”
香铃儿娇躯顿时僵硬,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妈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刚才还说许家派人来给铃儿赎身了。”
徐妈妈长叹出声:“许家是派人来给你赎身不假,给你赎身之后,许家却要送你去北疆。”
北疆?
香铃儿脸色煞白一片,兀自不敢置信,声音颤抖问:“许德衡昨日在我帐中,说要与我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今天怎就狠心送我去那边塞苦寒之地?不可能,不可能的。”
“许家能做主的,又不一定是许德衡。”徐妈妈见香铃儿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主动提醒道。
“您是说许家大少爷,许辰?”
短暂的茫然后,香铃儿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是的,一定是他,他又如何能坐视他母亲失宠,更不能容忍自己再多个分家产的弟弟。”
徐妈妈叹息一声:“铃儿,你挑错人了啊,虽然你能拿捏的住许家老爷,可他那儿子又岂是好相与的。”
“妈妈,我料想过那许辰可能不会愿意,可许德衡信誓旦旦的说他乃一家之主,娶我不成问题,我甚至为了防止进了许家之后被许辰针对,还特意带上小莹,想让小莹给他做妾,有小莹在中间转圜,我和他应该不至于水火不容。”
香铃儿凄然一笑,“我以为最坏的后果无非是我嫁不进许家,与我也没任何损失,可未曾想,许家少爷手段竟如此狠厉,要把我送到北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徐妈妈深以为然,倒吸凉气道:“妈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这可是一万两啊,只为把你送走,真是大手笔,怪不得他能高中解元,许家也能在他手里重新振兴,这份凶狠歹毒的气魄着实无人能比。”
本以为要开始新的美好生活,没想到却是要去北疆苦寒之地,想到此,香铃儿的心情仿佛从天堂跌落地狱,眼眶再次含泪,祈求徐妈妈道:
“妈妈,您能不能不要同意许家给铃儿赎身,铃儿以后就留在阁里,一直服侍妈妈。”
徐妈妈犹豫道:“妈妈当然不想让你去北疆,可是......可是你也知道,妈妈只是个拿干股的,这事最终还得阁主来定夺,之前阁主好不容易才答应让你赎身,现在你又要反悔,阁主那里如何交待?”
提到阁主,香铃儿银牙紧咬,下定决心道:“妈妈,铃儿不让您难做,我把积蓄都拿出来,自己给自己赎身。”
“这可是你攒了十几年的私房钱!你给自己赎身之后,下半辈子怎么过?”徐妈妈吃了一惊。
清泪划过脸庞,香铃儿脸色凄厉,忧愤道:“铃儿给自己赎身,至少还有下半辈子,可如果铃儿去了北疆,还不知能活过几日,铃儿没别的选择,要怨也只能怨铃儿惹了不该惹的人。”
徐妈妈默然,片刻后起身。
“妈妈这就去跟阁主禀报,尽力帮你劝说,但毕竟是许家先拿出的真金白银,阁主未必愿意罪许家。”
香铃儿牙齿咬着嘴唇,血印都快咬出来了:“只求妈妈尽力而为。”
小莹立在一旁,早已经被吓得呆住,俏脸没有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