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

两步。

近在咫尺。

荆轲脸上露出豁达的笑容，坦然接过小小的怪异酒管。

既是太子丹心腹，那便放心饮下。

“好酒！”

荆轲抹了抹嘴角，由衷称赞一句。

暖流沿着喉咙滑进脏腑，浑身舒坦了不少，只是还没尽兴。

叮咚！

远方奏响一声清脆的筑音。

顾平安眺目远望，一身白衣头顶白冠的男人正在击筑。

筑音高亢激越，宛如战场擂鼓重重锤响，悲壮而慷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太子丹神形悲戚，低声吟唱，痛哭流涕。

无论成败，先生的下场都是必死无疑，成功了也逃不出咸阳的千军万马。

脑海里开始倒计时，顾平安朝着荆轲深深一躬，便要离开。

“顾先生，等等。”荆轲突然开口。

顾平安回头。

“我想再来一瓶酒。”荆轲躬礼，嘿嘿笑着。

“好。”顾平安也报以笑容，继而从怀里掏出两管酒递给他。

“多谢。”

“荆轲生于人世，从来未曾祭祖，今日用世间美酒，敬给祖宗了。”

几滴酒哗哗洒地，轺车辚辚去了。

荆轲再也没有回头。

顾平安也转身远去，胸中一股意气激荡不休。

战国积弊久矣，诸侯耽于陈腐王道，流于一隅自安，全无天下承担，全无华夏之念，秦国驾驶的历史巨车滚滚碾来，无人能够与之抵抗。

但是有些人，却在这不可抗拒的历史洪流面前，毅然前行。

就像身后那个潇洒刺客。

况且士为知己者死、一诺千金永远值得敬重！

“荆轲明知必死都义无反顾，我尚且还活着，纵然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击，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点微茫希望！”

顾平安低声自语，视线逐渐模糊，故乡离他很远了。

在太子丹高渐离等人没有注意的方向，那个只留下姓名的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

……

夜深了，雨停了。

六骑分散搜寻，费了好一番功夫，其中两人终于在土坑里发现顾家次子。

“也是可怜人。”铁甲士卒长剑出鞘，眼神里的同情一闪而逝。

谁也没想到，此人会躺着等死。

也许死后埋葬是他唯一的念想。

可反贼的罪名是诛九族，连抛尸乱葬岗都是奢望，只有凌迟分尸的下场。

“职责所在，见谅！”

马脸士卒一个跃步跳下土坑，拉着衣襟将少年给拉出来。

摸了摸他的脖颈，潮湿而冰冷，像死人。

“死了？”马脸士卒讶异。

随即感受气息，微弱且断断续续。

“莫非是睡着了？”他按捺住怜悯之意，五指慢慢紧攥成拳。

锻体中期，内劲掌握熟练，拳脚间能摧筋断骨。

铁甲士卒也同时将剑尖对准少年。

顾平安犹自沉睡，对强烈的杀机浑然不觉，但他的眼皮在轻微而急促地跳动。

脑海里意识翻涌。

无字书第一页出现诸多实质字符。

《华夏史记·刺客列传》记载——

【高渐离击筑，顾平安赠美酒，荆轲饮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