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老婆没吭声，也没动，等王癞子出了门，才一头扎进被子里，狠狠号哭了一场。

等哭完徐徐起身，她把头上的银钗子取下，用力握在手里，这钗子样式倒精巧，上面缀着三朵桃花，还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还是她刚和王癞子成婚时，王癞子送她的，送她钗子时，王癞子还小心地给她簪上了几朵新开的桃花，她还记得夫君替她簪花时，眼里的温柔。每当生活不如意，她就拿出这钗子，轻轻摩挲，想想那时的好，眼前的苦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这么多年她都精心保养着这钗子，擦得亮亮白白的，一点都看不出已是这么多年的旧钗子了。

她把钗子郑重放在桌上，簪子碰到桌子时发出一声闷闷的“咔哒”，有点像转动锁钥时发出的声音。望着这钗子发了一会呆，才慢慢把散落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盘成一个圆髻，她的梳子很慢，一缕发丝也不肯放过，头发紧紧贴着头皮，整整齐齐的。在余家送来的银镜子里，她细细端详自己，嘴角、眼角都有了皱纹，眉毛也比年少时宽了不少，几丝银发在额角边，并不大显眼。

对着镜子，把耳朵上、脖子上的首饰都一一取下。她向来要强，快过年了，虽然没有新衣裳首饰，可还是每日都拿出自己几十年前的嫁妆，精心打扮，深怕穿得朴素会让人瞧不起。

最后，把自己最喜欢的桃红长袍换了，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蓝布衣裳，这身衣裳她并不喜欢，但干活时穿，不必太小心。

做完这些，她走出家门，又轻轻把门合上，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走去。

她这虽看着平静，但心早就如被滚刀切一般了。一想到这么多年她念念不忘的，丈夫的温情，其实不过是哄骗，毫无半点真心，她就……今天王癞子说的话，起先她还以为是丈夫误会了余二嫂。可越说，她就越觉得不对劲，猛然发现，王癞子不过是拿她当傻子哄骗罢了。又想起从前的种种，她才幡然醒悟，王癞子的“为你好”，没有一句是真的。

她对丈夫的爱从来都是真挚的，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有些凶悍的大娘，这份真情从来没有动摇，也没有消减过，她把两人从新婚到现在，任何甜蜜的细节都存在心里，每当有伤口的时候，就如掏出糖果安慰自己般的回味。这样，她对王癞子的爱意从来没有随着时间消退，而是越来越浓。

虽然两人经常吵吵闹闹、磕磕绊绊，但她在内心深处对村里其他女人总有种优越感，即我的丈夫爱我，而你们的丈夫不一定。她和余二嫂亲厚也有这个原因，余二嫂这么多年没生下孩子，余谷仍然对她不离不弃，她和余二嫂是村里仅有的被丈夫爱的女人。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好像一直生活在一个纸糊的房子里，而这纸房子的窗户，刚刚被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