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高英杰伪造了一份你的自白书,逼迫你签字承认偷了他的钳工理论,还想害你丢掉工作?”李学武听完王小来的陈述,反问确认道。
王小来点头:“我刚才上班的时候看见他了,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衣服,自白书很可能还在他的衣兜里。”
李学武还是第一次听说脑袋里的学识还能偷的,对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以为意。不过谋害工人阶级丢工作的事情则必须严肃对待。
于是填写了接警记录,撕下回执联递给王小来。
两人一起往精整车间去了。
这个年代办案不规范,搜查根本不需要法院批准,治安警察私自就能搜,事后都不需要补程序的。
高英杰今天虽然有“大事”要办,但国营大单位嘛,节奏向来很慢。他和周贵群虽然约好了收拾王小来的步骤,但也需要等合适的机会发难。所以他此刻已经换了劳动服,接着昨天的工作,继续加工保密零件。
按照他和周贵群商量的计划,如果武力打伤或者胁迫王小来离职不成,就要想办法创造厂长视察机加工车间的机会,当着厂长和专家组的面,把王小来和高英杰叫到一起,“揭露”王小来剽窃大师兄钳工理论的真面目。
高英杰在轧钢厂经营已久,人地两熟。专家组里的钳工们肯定是跟高英杰亲近,而专家组里的技术人员则基本都是周贵群的下属。在这样的环境下,杨厂长作为仲裁者,会怎么判断,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
你王小来上班还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对钳工技术有这么深刻的理解?肯定是师父师兄传授给你的。结果你仗着自己年轻会写,直接据为己有,一点都不提及自己的师父和师兄,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
有了这样的名声,王小来但凡有点脸,主动辞职几乎是必然的。就算脸皮够,杨厂长也不愿直接辞退他。那等三年学徒期满,真正转正的时候,也能顺理成章地不予转正。相当于是变相辞退了。
“王办,忙着呢?”二人来到精整车间的办公室,李学武问车间办事员王秀芳。
王秀芳抬头一看,见是李学武,慌忙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
“哟,李科长。您不会是来查岗的吧?”说完,看了眼跟着进来的王小来,眼生。应该是跟后面这个人有关,看来不是查岗的。
李学武懒得跟他废话:“王办。我要查查你们车间的更衣柜,你拿着钥匙盘跟我来。”
李学武军人出身,又在保卫科和护厂队干过,自带杀气。转到治安科当科长以后,经常审讯,更平添了一种难明的威压。
王秀芳不敢贫嘴,赶紧从抽屉里取钥匙,打开身后的柜子,取出了更衣室的钥匙盘,跟随二人往更衣间去了。
“高英杰的柜子是哪个?打开。”
没有意外,果然从高英杰列宁装的胸兜里摸出了昨天的那张稿纸。看过以后,李学武吩咐王秀芳回去,并嘱咐她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等更衣室只剩下王小来和李学武二人。李学武开口了:
“这信里的内容是真的吗?你到底偷他的技术没?”
在李学武看来,偷没偷很重要。
如果偷了,那这封自白书就不是诬陷,逼迫王小来辞职也不算迫害工人阶级,反而是清除GM队伍中的毒瘤。因此,他问王小来,希望王小来能证明自己并没有偷高英杰的技术。
这是很朴素,很直觉的想法。却让王小来有些无语。
普通的老百姓这么想也就罢了,你李学武可是警察啊,办案人员怎么能抱着这种思维呢?
“我偷没偷,你得问他呀。他既然指控我偷了,那就请他举证呗。他要是有过硬的证据证明我偷了,我就是想否认,也做不到啊。
凭什么让我自己证明自己没偷呢?我要是随随便便指控你昨天晚上说领袖的坏话了,你是不是也得证明自己没说过呀?”
王小来举的例子一下子让李学武紧张不已,赶紧打消了让王小来自证清白的企图。
李学武反过来想,让高英杰证明王小来的技术理论是来自他的,逻辑链条太长,环节太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一旦高英杰公开宣称这样的指控,那就一定会是法律意义上的污蔑。
只是这个时代懂法的人太少了,而这本来就少有的懂法之人,多数都异化成了玩弄制度的法棍。
“可是光凭这封信,并不能定罪啊。人家可以说这就是写着玩的,又没造成伤害,你用这个报案没有意义呀。总不能人家只在心里想过怎么害你,但并没有着手实施,咱们就用还没发生的事情为理由去惩罚他吧?”